朱希忠什么时候来的,他并不知道,是朱希忠的手下随从,到衙门里来告知,朱希忠要见他,方才得知,朱希忠已住进了沈王府里。这沈王府,原是永乐皇帝靖难之变后,为防亲王拥兵自重,剥夺了各亲王的军政力量,分给朱元璋第二十一个儿子朱模的府邸,如今,已传到了第六代沈王,朱恬烄,而他之所以可以承袭爵位,说到底,还是要仰仗他的父亲,兄终弟及,朱恬烄如今算是个闲散宗亲,以工古文学,好审声律闻名。现下,山西局势紧张,一来,让这个文雅的王爷坐镇潞安府,显然不切实际,二来,成祖靖难之后,对藩王宗亲的管制极为严格,除符合规制的护院兵勇外,不得沾染任何兵权,出入行动也皆有限制,有时候,甚至还没有寻常百姓来得自由,更别说督战了。因此,围剿事宜朱恬烄也自然是不能插手的,可是近年来,派去山西的几个官员,又没一个能让嘉靖省心的,致使平顺县的事情拖延至今,令嘉靖很是烦恼,这次派了重兵,也是想一举解决,别再拖到明年。为保万全,嘉靖帝特别下旨,派了朱希忠入晋,明里,让他暂时接管沈王府,在朝廷围剿昌顺军期间,负责王府的安全,暗地里则下了密旨,令他全权处理平顺县昌顺军的事情。而朱恬烄,则是在朱希忠来了后,便奉旨进京,想来是嘉靖觉得,还是彻底把他调离,方能让朱希忠安心办事,省得让朱恬烄压在头上,行事总是瞻前顾后,不够干脆利落。朱希忠第一次见宋濂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了一下入晋事由,再者,吩咐他如果有什么跟昌顺军有关的事情,都要来向他汇报。所以,前几日,有豫边关卡送来了一个粮铺的幌子,并报告说,有几个人闯了关,很可能是昌顺军的探子,他便匆匆命人,根据报告者的描述,画了几人的画像,带着幌子来找朱希忠报告这件事。不过宋濂的内心,其实一直有个疑惑,这锦衣卫指挥使不是来接管沈王府的么,怎么又管起昌顺军的事情来。但也心知,锦衣卫直接向皇帝负责,掌直驾侍卫、缉捕、刑狱之事,皇家之事,还是少揣度为妙。
朱希忠看完了画像,又看了看手里的幌子,抬头看向宋濂,肃然道“宋知府不必太紧张,吾来此公干,并无意干涉州府事宜,只为臣即受皇命派遣,自然要为当今圣上考虑周全,您说呢?”
宋濂连连点头“是是是是,大人您说的是。”但还是摄于朱希忠的威仪,不敢抬头,神情小心翼翼。
朱希忠说罢,收起常忆卿的画像,将其他四人的画像还给宋濂,向宋濂道“皇上一向宽厚仁慈,再者,这件事情,还没完全查清楚,也不可妄下定论,明日就先将那铺子封了,把这几人的画像,连同邻省在内张榜出去,看看反应再做详查。”
宋濂接过画像,先是看朱希忠收了小女孩儿的那张,心下有些疑窦,但又听得朱希忠这番似乎并未说明什么的话,纵横官场多年,心里自然通明圣意,只当是因为那女孩儿太小,为保圣颜不被说成是暴虐成性,引得朝中非议。而且到时候若抓得到其他人,自然也少不得那女孩儿,因此便没有再作过多的猜疑。赶忙答道“是。下官这就去办。”说罢,却没有立刻离开,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开口。
朱希忠见宋濂没有离开,疑惑道“宋知府还有什么事情么?”
宋濂吓了一跳,赶忙解释“哦不不不不,下官是看大人您,来潞安府也这么多天了,如今您暂管王府,下官却一直未能尽地主之谊,想着这王府的人手有限,是不是再派些人来伺候。。。”
朱希忠未等宋濂说完,一摆手,起身,语气冷凝“刚来的时候就跟你说了,皇上既让我暂接沈王府,其余的事情我自会安排,无须你操心,圣上那里,有我在你自然也不必担心会有失职之过,做得好,自然有赏,办不好差事,就不是罚那么简单了。再者,身为臣子,忠君之事,没那么多讲究,此事不必再提。你去吧。”遂稳步出了门,留下宋濂独自在原地不住擦汗。
朱希忠一路过了体仁门,自前宫右厢入了宝恩楼,进了正殿,向右进室,运气丹田,沉声道“他们进山了。”
常初雪语气轻渺,似有似无“是么。”说完,从里面走出来个女子,正是小梅戏园子里的“小张”,朱希忠将手里常忆卿的画像和粮铺幌子交给“小张”,后者回身进了内室“都交代了?”
“明日他们的画像就会遍布晋、豫两地,铺子那边也着人去办了。”朱希忠沉声回禀
常初雪声音冷峻“恩”之后好久没有回音,但朱希忠似乎知道初雪的话并没有说完“现在能跟忆卿联系上么?”
朱希忠语气冷漠,眼睛直直地看向内室,似乎虽然隔着重重垂曼,却视若无睹“应该还有人在山上。”
“证实过了?”常初雪声音冰冷,然语气中也多了些谨慎
“目前还不确定是谁。”朱希忠语气有些犹疑,似乎是对这件事情没有办干脆的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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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初雪听后并没有立刻答复,顿了顿,淡淡道“那好,如今正好可以用他们来试一试。心里有鬼的,自然不会安生。”
“你想怎样?”朱希忠立刻警觉起来
常初雪冷冷一笑“埋伏你不都已经备下了么。”
“明白了。”朱希忠神情恢复了淡然
常初雪语气飘渺不定“人都到了么?”
朱希忠目光变得有些凛冽,但语气如常“近日会分批而至,为防万一,最后一拨可能要等开年才能全部进来。不过听说年末似乎还会有一次攻山。”
内室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暂且让那个张庵再发挥一次作用,让他们好好过个年。”
朱希忠看向内室幽幽曼动的垂曼,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也许不知何时,他的心已不会再被任何事物扰动涟漪。
第二日清晨,各家的鸡鸣此起彼伏,但因已入冬,天色却还没有见亮,小梅和柴胡听到鸡鸣便都渐渐醒了过来,离歌笑那边也有了动静。只常忆卿似乎还不习惯起得这么早,仍在睡梦中。正在穿外衣的柴胡转身欲叫醒常忆卿,被小梅一把拦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让她再睡会儿,柴胡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出了门。那边,离歌笑已经穿了外衣起来了,走到小梅几人住的内室一看,小梅指了指常忆卿,做了个睡觉的姿势,离歌笑点点头,遂也转身走了。小梅穿好外衣,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常忆卿,一笑,出了门。将近卯时天才渐亮,常忆卿被阳光晃醒,慢慢地睁开了眼,伸了伸脖子,感觉有些酸,还有些梗梗的,发硬,想要起身,却发现各个关节儿都是酸痛的,一动就疼,浑身也酸软无力,腰上没力气起不来,想翻个身,可两个肩膀也是酸酸的。
常忆卿心下很是惊讶,也很着急,以为小梅还睡着,带着哭腔喊“小梅,快来帮帮我,我动不了了。”见没人应声儿,费力地抬起手拉开帘子,才发现小梅和柴胡都已经起床了,把手又缩回了被子,更着急了“有没有人啊,快来帮帮我,有没有人啊?”
小梅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屋里,看见常忆卿躺在床上哭,又疑惑又着急“怎么了怎么了?”
常忆卿边哭,边仰视着向下俯瞰她的小梅,声音委屈“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刚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现在连起来都没力气。我。。。。。。我是不是中毒了?”
小梅一惊“啊?!不会吧。”无措地四处看看,犹豫了一下,爬上了火炕,跟常忆卿隔了一段距离跪在她右边,眼睛瞥了眼常忆卿就马上移开,语气略显尴尬“你。。。。。。。。你先把手伸出来。”
常忆卿看见小梅上了炕,也很惊讶“你。。。。。。。。。你。。。。。。。。。。你要干嘛?”
“我帮你号下脉,才知道有没有中毒啊。”小梅语气犹犹豫豫的,脸也微微有些泛红
常忆卿心知又想多了,喃喃“哦。”费力地把左手伸出来。
小梅将食指和中指并起来放在常忆卿的手腕上,微闭着眼睛,感觉了片刻,皱了皱眉,疑惑道“没事儿啊,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你再起来试试。”
常忆卿努力用两个胳膊支撑起身体,但是又因为酸痛重重地躺下,神色痛苦“不行,腰使不上劲儿。”
“腰?你有什么感觉?”小梅更疑惑了
常忆卿一边想起身,一边感觉,描述道“就是又酸又累,好像干了很多的活儿,再也使不出力气的感觉,而且起来的时候不只腰,连带着肚子也有些酸。”
小梅细想了一下,笑了“呵哼~我知道了。”
常忆卿奇怪了“你知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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