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来了!&rdo;我高声唱喏,为他沏了一壶上好龙井。
他依旧一把白纸扇,兀自地喝着,兀自地扇着。
我看了他两眼,他没搭理我,我忙着招呼其他客人。
过了一会儿,进来两个年轻人,吊儿郎当的,我赶忙迎上去:&ldo;两位爷,里面请。&rdo;
&ldo;给爷上壶好茶!&rdo;
&ldo;好嘞!&rdo;我赶忙给他们去沏,沏好后,小心翼翼地将茶碗端到他们面前,&ldo;两位爷,您慢用。&rdo;转身刚要走,只听&ldo;啪&rdo;的一声,茶碗掉在地上了,我不知怎么掉的,可能是我刚才转身时,袖子扫的。
掌柜的交代过,遇到这种情况,要赶紧道歉,并查看茶水是否溅到客人脚上了,如果客人脚上洒上了茶水和茶叶,要立即用自己的袖子给擦干净。
我不停地鞠躬道歉,&ldo;对不住爷了,对不住爷了。&rdo;看到一个人脚上确实被洒上了茶水,赶忙俯下身,想用袖子给他擦干净。
刚触到他的脚,没想到对方一脚把我蹬开,正蹬到胸口上,我感觉像岔了气一样,疼得半天喘不上气来。
&ldo;妈的!你知道老子这双鞋多少钱吗!就你那双脏手,也配擦这双鞋?&rdo;那小子骂道。
我捂着胸口蹲在墙根儿,我知道今天又作下了,以前也碰到过这种情况,也挨过巴掌,我只想着这事儿能尽快过去就好,我不想争辩,也不敢争辩。
掌柜的一看事不好,忙从围桌里走出来,堆着笑脸说:&ldo;两位爷,您息怒,您息怒,我这小徒弟不懂事,毛手毛脚的,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今儿这茶水免费,算我给爷赔不是了。&rdo;然后转身向我,&ldo;还不快滚进去!&rdo;
我起身刚要走,没想到那个小子说:&ldo;等一下,&rdo;然后冲我招招手:&ldo;你过来。&rdo;
我估计他要扇我,我捂着腮帮子,慢慢挪过来,害怕地看着他。
他对我笑了笑,说:&ldo;你看你长的这副揍性!这样吧,你把我这鞋上的茶叶末子舔干净,这事就算了,否则,老子今天把这茶楼连同你一块砸了!&rdo;
我知道我很贱,从小遭人奚落得也不少,但这种舔鞋的事却从来没有,看来人家真没拿我当人啊。我无助地看了看掌柜的,掌柜的为难地点点头,示意我马上给他舔。
我突然想起了祖爷,回头向他的座位投去求助的目光。我认为祖爷肯定会帮我,他是侠义之人嘛!
没想到祖爷根本没往这儿瞥一眼,他依旧扇着扇子,悠闲地喝着茶,好像这茶楼里发生的一切根本没触及他一丝一毫。
我绝望了,慢慢蹲下,伸出舌头,把对方圆口布鞋上的茶叶舔干净。对方看着我舔他的脚,哈哈大笑,快乐到了极点。
我感觉自己一点尊严都没有了,舔完后,跑到后堂,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哇哇大哭起来。
夜里,我悄悄地走向祖爷的宅府,走到半路,又迟疑了,往回走,回头走了一阵,又转回去,反反复复几次,终于走到祖爷门前。
我站在门口,不知他睡没睡,伸手叩门,门开了,管家一看是我,说:&ldo;进来吧,祖爷等你呢。&rdo;
我一愣,跟着管家进去了,祖爷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我来了,说:&ldo;想明白了?&rdo;
我低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闷闷地说:&ldo;今天……您都看到了……我还以为……&rdo;
&ldo;你以为我会帮你,对不对?&rdo;祖爷截断我的话,&ldo;我告诉你,我可以立马杀了那两个混蛋,但那是我,不是你,你自己要活出尊严!&rdo;
祖爷一声吼,我不做声了。
&ldo;你自己明白就好,这个世界,不是你老实就能生活的!明天开始,你来堂口吧。&rdo;祖爷说。
我抬起头,&ldo;祖爷,我……&rdo;
祖爷说:&ldo;放心吧,杀人放火的事,我不会让你干的!&rdo;
就这样,我跟了祖爷。
我在师父堂口的岁月
跟了祖爷,就意味着衣食有了保障。堂口每隔一个月就有一次&ldo;食禄&rdo;,也就是聚餐的意思。一般都是坝头资格的人参加,有时也会带一些表现好的小脚。
祖爷每次都会叫上我,二坝头当然高兴了,因为我是他的人,但其他几个坝头不解,这么个笨蛋丑玩意儿,凭什么让他上桌?祖爷有话说,&ldo;傻亮以前是跑堂的,端茶倒水他在行,让他上桌!&rdo;
其实,每次吃饭,都有专门的仆人伺候,根本不用我端茶倒水,但自从我来了堂口,祖爷就让我干这些事,每次吃饭,我都累得要命。别人又喝又吃,我一会儿给这个斟酒,一会儿给那个倒茶,刚坐下,又有人要抽烟了,我赶忙拿出火石给他打着,一顿饭下来,肚子没填几口菜,还忙得腰酸腿痛。
但我不在意,至少,这都是自己人,不像在茶馆,别人拿我当狗使唤。在这里,大家是兄弟,他们是坝头,是长辈,这是我应该做的,累虽累,但我高兴。
我发现祖爷是个很有定力的人,每次喝酒,他都不少喝,每个坝头敬酒时,他都喝,但从没见他醉过,不像二坝头,每次都喝到桌子底下,又吐又拉,最后还得我给他收拾。
刚到堂口那会儿,我感到这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我又找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但吃了几次饭,我发现,每个坝头之间,甚至坝头和祖爷之间,都是有矛盾的。只不过有些东西没有摆上桌面,但有时气氛很不对。有一次,二坝头差点和三坝头干起来,就因为几句话。三坝头笑二坝头&ldo;土鳖&rdo;,说他该学学诗词歌赋,否则脱不了&ldo;土鳖&rdo;的劲儿。二坝头当然不干了,说:&ldo;你他妈懂个屁!老子每年给堂口拿回多少银子?你他妈就知道骗色逛窑子!&rdo;
每当这种时刻,祖爷都不说话,看着他们表演。当他们发现祖爷脸色骤变、真的生气了,就都不做声了。此时,祖爷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平和地说:&ldo;吃菜,吃菜,喝酒,喝酒。&rdo;所有坝头都会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祖爷,祖爷依旧微笑着说:&ldo;喝酒,喝酒。&rdo;所有人随着祖爷一饮而尽。然后祖爷便哈哈大笑,其他人先是发愣,然后也跟着祖爷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懂祖爷,还是装懂。总之,祖爷的心,我永远猜不透。
时间久了,我发现这里面有几层关系,首先是祖爷,他是堂口的老大,具有绝对的权威,他一瞪眼,谁都不敢吱声。然后是大坝头和二坝头,他俩跟祖爷的时间久,属于祖爷的近卫军,事实上,他俩关系也很好,而三坝头和五坝头最谈得来,都是文化人嘛!四坝头虽然入堂口时间不如大坝头和二坝头长,但和二坝头关系不错,因为他制作的道具二坝头用得最多。至于六坝头,天天在外边跑,看不出和谁远和谁近。七坝头就是二坝头的狗,一副奴才相,我懒得搭理他。
除了吃喝不愁之外,我还差点碰了女人。那是我加入堂口后一个月,有天开完堂会,二坝头对我说:&ldo;大头,二爷带你去见见世面。&rdo;当时一起去的还有三坝头和五坝头,还有几个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