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被挑着下巴,她仍然高傲地与他对视。
也正因如此,她能彻彻底底地看到高纬的全部。
——那重重龙袍之下的心既卑劣、肮脏、冷漠无情,又脆弱、孤独、伤痕累累。
他一直在掩饰自己,但在冯小怜面前,他不掩饰。
因为冯小怜也从来没掩饰过她的野心。她将自己的真心剖露在他面前,就是想以此获取他的信任,让他认为已掌握了她的筹码。
“哦?”高纬略略挑眉,手从她的下颌缓缓移至颈间,“妄图揣测圣意,可是大罪。”
“陛下大可杀死臣妾,只是这样……”
冯小怜感觉到脖颈间的手冰冷彻骨,仿佛下一秒就会猛地收紧,但那些微的缺氧反而使她脸颊浮上红晕,更显楚楚动人。
“——陛下也杀死了自己。”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看见高纬眸中的黑墨越发幽深,像是要把她融进再难逃出的深渊里。
紧接着,一阵更猛烈的窒息将她包裹其中。高纬松开了手,一把摁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推倒在床榻上,温热的吻带着侵略的意味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赢了。
冯小怜得意地笑了起来,乌发在她脸颊边凌乱,唇上朱红早已蹭花,犹如被风雨拍打的莲,在开得最盛时凄美凋零。
“小怜。”
喘息间,高纬那染上情靡的声音在她耳畔呢喃。
“你讨好我的模样,比我讨好父皇的模样,更令我舒心。”
不是朕与先帝,而是我与父皇。此刻的高纬不是皇帝,而是那个躲在高湛阴翳之下的太子。
也是——最真实的他。
“过几日你随朕一同出席宴会,”他心情颇好,仿佛刚才阴沉模样是另一人,“朕要好好款待高长恭和斛律光,再把他们推入深渊。”
……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下午睡了好些时辰的婉颜到晚上反而有些失眠,但陈长生在旁边的床上睡得踏实,思来想去,她决心去庭院里四处走走。
轻车熟路摸黑到厨房顺走了几块面饼,她一边啃一边在月色下踱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隐隐琴音。
似高山流水潺湲而过,泉声叮咚,花草馨茂,一切都笼罩在皎洁月光之下,温柔又宁谧。
电光石火间,她像是被什么惊醒,本能地寻着琴声走去,便在空无一人的廊亭里,看见了身上流淌着莹白月华的郑怀璧。
果然是她……她的琴技还是这般出神入化。
和当年在北恒州听到的一模一样。
也是在这般寂静无人之时,婉颜才敢随着琴音,把那些往事又翻涌出来,任由纷乱的情绪宣泄流窜。
“出来吧。”
察觉到脚步声,郑怀璧停下抚琴的手。
“王妃殿下,”婉颜欠了欠身,“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只是刚刚听琴声听得入迷,才不知不觉走到这里……”
“无妨,”怀璧一笑,伸手示意她坐到对面,“这个时候还没睡,是有心事吗?”
“其实是因为下午回来休息太久了,这时反而有点睡不着……”婉颜挠头,又迟疑道,“不过,我确实也有点心事。”
“若是还没解决的话,不如说与我听听?”怀璧善解人意道,“自从有孕之后,我这身子时常疲乏,但这些日子王爷回来后,我倒睡不着了,或许与你聊聊天能好些。”
兰陵王回邺城,既让她高兴,又让她担忧。即使是在他臂弯里,她也很难入睡,只要看到那张脸,便忍不住想到他们的未来。
那里,她看不透。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逛街的时候,我从茅厕出来路过了一间药铺……”婉颜顿了顿,终于将自己早就在心里盘算好的说辞娓娓道来,“我看到一个姑娘和大夫在争论,便忍不住听了一会儿。”
“他们在争论什么?”
“姑娘有了身孕,但她并没有很高兴,反而满脸担忧,大夫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