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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能活过来，因为他是钢琴家;不是诗人。钢琴演奏，有法度，有标准。好不好?好在哪里?好到什么样的程度?都有根据，有讲究。德国军官，是个行家，他懂，他知道这个到达标准的人，值得拯救。

同样的场景，废墟里的人说：&ldo;我是一个诗人。&rdo;如果不幸地，那还是一个香港诗人，军官命他吟诗，诗人吟了一首&ldo;诗&rdo;，一首&ldo;现代诗&rdo;。结果，一定会是这样：他把子弹上膛，对准&ldo;诗人&rdo;的脑袋：&ldo;你狗屁不通，还不会造句，怎么说自己是&lso;诗人&rso;?&rdo;

&ldo;我有三个朋友，他们是诗人，一致&lso;认同&rso;我是诗人;他们当文学奖的评判，也判我是诗人;我有资格当评判了;最近，这三个朋友来参选，我也&lso;肯定&rso;了他们是诗人。&rdo;

&ldo;没有法度，没有标准，不必经过磨炼，只需要互相&lso;认同&rso;和&lso;肯定&rso;，你们都是寄生虫!&rdo;军官开枪打烂他，为一个行业除害。

读友问：为什么我总在专栏里提这种他们不关心的东西，还一提，就光火?

这个电影片段的变换，大概能说明白情况。我二十年前写诗，写得很认真，知道文学和诗，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我手上有枪，最好是机关枪，我会毫不犹豫，去射杀&ldo;诗人&rdo;。

非常恐怖个案

农家乐

登山找石，石没找到，却吃了一顿农家菜。

&ldo;搜石前，先吃羊。&rdo;同行早安排妥当。山上，寒气逼人，桑塔纳泊近竹林前一户农家，进门过大厅，直趋庖厨，大铁锅里早浮着三十斤重一头碎羊，水气扑面，竟有浓浓的酒香。&ldo;我们自家酿红酒。&rdo;石农满脸红光，像锅里的汤色，&ldo;自家酿的酒，煮自家养的羊，这才叫&lso;独家&rso;。&rdo;他说。坐下就吃，同游的大波源吃得大拇指竖起了，就软不下来。

寿山&ldo;土鸡&rdo;，颇负盛名，盛名所累，自然难有善终，&ldo;这一只，我们春天就开始养。&rdo;红脸石农好殷勤。土鸡，用姜葱和绍酒等煮熟，清鲜适口，还很有嚼劲。

&ldo;吃点青菜，这菜也是自家种的，没污染。&rdo;红脸石农端上一盘黄芽白，一看，就知道吸饱日月精华。

&ldo;真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啊!&rdo;大波源瞎念咒;我这才想起他识字，读过中文系。吃石农自家种的菜，自家养的羊和鸡，桌底下，还有一头自家收留的小狗;这狗，怎么总在脚边转悠?一直以为狗在赶猫，原来一只八哥绕着桌子跑步，偶然跳到脚踏上，等狗追近，又绕桌游走，把一条狗耍弄得直伸舌头。

鸟，也吃鸡，衔着一大块，引狗来抢。&ldo;这鸟，也是我们养的。&rdo;石农说：八哥一天来吃三顿饭，吃饱，就出去找田黄。&ldo;对，田黄呢?&rdo;我几乎忘了来意。

红脸石农，悠然地，提出来一个袋子，不足一两的小田黄，有几十块，&ldo;就没有大一点的?&rdo;我问。&ldo;没有了，可能卖得便宜，六两的，三两的，早没有了。&rdo;他那一张红脸，都是歉意。&ldo;吃到这么一顿饭，我好满足。&rdo;临行，买了一块杜陵石，等升值万倍，换了钱，我就到他隔壁盖座大屋养鸟去。

苦日子

感冒，发冷发热，熬了几天，还开始发脾气：我五大三粗，又不是林黛玉，病什么?

妹妹结婚，在澳门摆喜酒，照去。酥炸金钱蟹盒，照吃。饱食下楼，见新马路旁，陶陶居附近有凉茶档，把病征告诉卖凉茶的，三十块钱一碗重药，喝了几小时，喉头还留着那股苦味。

一路走，发现凉茶档和凉茶铺不少，却不像香港那些一个模铸出来的连锁店。焗了一身汗，醒来，人清爽了，还是咳嗽，又去喝什么润燥止咳茶;以前怕苦，没喝凉茶的习惯，忽然不怕苦了，还发现：渐渐爱上了这种苦。

味道，竟让人想到落叶归根，想到留在这里，每天找一家凉茶店，喝一杯最甘最苦的茶。

小时住在路环，感冒了，外婆会到小公园和山坡摘鸭脚草，再掺些草药熬汤，吃了就好;好像人人有一条古方，上承伏羲神农。

回家，有朋友寄来上海昌荣牌梨膏糖，这糖也有些历史，相传唐太宗在位，宰相魏徵之母体弱，喘咳不止，要延医，却畏药苦，魏徵心急如焚，一日，想起老母酷爱食梨，就差人用梨汁加糖和草药熬成梨膏糖，糖味甘醇，他妈当零嘴吃，吃后渐愈。

这梨膏糖，像杂货店卖的片糖，吃着，旧画面就浮现：四十年前的路环客商街，老店前堆着酥黄的片糖，乘人不察，我就捡走一两块，众生悉有佛性，当然也有贼性，偷来的糖，甜得不可告人;过了通缉期，竟都变成乡愁的滋味。

来陪朕看雪!

&ldo;世上，有没有鬼?&rdo;小读友问。我不知道，但希望有。人死如灯灭，太没劲;变了鬼，夜半探朋友，才好玩。然而，要回答&ldo;有没有鬼&rdo;，得先解决&ldo;鬼是什么&rdo;这个问题。

电脑贮存的声音、图像、颜色，可以透过天线完整地发送;同时，也可以透过天线，接受其他电脑传来的信息;这些漂浮在空中的&ldo;信息&rdo;，可以说，是&ldo;带记忆电波&rdo;;人脑，比目前的电脑精密，电脑做得到的，人脑，为什么不能?

一台老人牌电脑刚送出一个有声有色的&ldo;皇帝上朝&rdo;信息，忽然，遇上暴徒，主机，给砸烂了;简单说，死了。

这组&ldo;带记忆电波&rdo;不断飘浮，最后，通过天线，进入频道相应的婴儿牌小电脑;从此，小电脑就贮存了那台老人牌电脑&ldo;生前&rdo;那组&ldo;皇帝上朝&rdo;的画面。

小电脑不知道那&ldo;记忆&rdo;是外来的，它&ldo;长大&rdo;了，思想复杂了，&ldo;发觉&rdo;前生原来是一个皇帝，因为：它总是&ldo;梦&rdo;见自己上朝的情景。

&ldo;鬼是什么?&rdo;鬼，就是那&ldo;带记忆电波&rdo;。

电脑是这样;人死，脑坏，那无主电波何尝不会在时空里漂流?

夜阑人静，&ldo;时运&rdo;又低，大脑的无形天线乱调，调到容易接收&ldo;带记忆电波&rdo;的频道，接收了，贮存了，甚至放大了，这个人，就会简单地惨叫：&ldo;有鬼!&rdo;

第一次目睹降雪，是在北京紫禁城的太和殿上;那年头，游人可以越过门槛仰视龙座;殿中黑冷，再无他人;我在甪端高脚铜香炉前回头，敞开的朱门全框着漫天鹅毛雪。那一刻，像回了家，感动得只想把妃嫔都召来：&ldo;来陪朕看天降杏花!&rdo;

&ldo;说不定你某一辈子，真是皇帝。&rdo;小读友想得天真;也说不定，只是有一个韦小宝似的人物偷香获罪，杀头之际，&ldo;带记忆电波&rdo;乱飞，五百年后，让我照单收了，都化成奇想和绮思。

皆有杀心

&ldo;……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rdo;客人读墙上一幅《心经》，大概读到这&ldo;不生不灭&rdo;，发现夹在玻璃下的经文，有一只蛀虫;虫，比芝麻还要小，像宣纸一样颜色，不仔细看，这虫，就可能永远住在这幅《心经》里，仍旧&ldo;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rdo;但客人看到了，喊一声：&ldo;有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