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家在六楼,爬楼的这段时间只有宁楚云在说话。等到进门,也是她最先坐下来,咕咚咕咚喝干了一杯水。
宁楚云受了夏云的委托,对事件的前因后果最清楚,她提着行李箱去夏云的卧室,先给她们扔了一本日记本。
“夏云把牙疼的经过都记了下来,原本是要做病情参考的,对我们研究灵异也很有帮助。”
林楠知坐了十分钟将日记本读完,她将它放回桌上,随灵晴才接手翻阅。她的经验很少,不知道什么才是灵异的迹象,读得就比林楠知慢了很多。
半年前,夏云第一次牙疼,以为就是普通的智齿疼,吃了消炎药就等着不疼了去找牙医拔牙。一等就是半个月,不见改善,晚上对着镜子打着手电筒,晃眼间好像看到有什么深邃的黑洞长在牙根上。她以为自己长了蛀牙,晚间做梦就听见有虫子爬来爬去啃食自己的骨肉,它们沿着牙床往她的脑袋钻,钻得噗嗤噗嗤地响,她捂着脑袋醒了过来。又去照镜子,这回拿棉签撑开了口腔,看清楚了整颗牙,确认牙齿上并不存在任何裂缝。
在父母的陪同下她去找了牙医,做了常规检查,拍了口腔CT。医生说她剩下的那颗智齿长得很好,没有长歪也没有发炎,针对她的牙齿剧痛怀疑她是得了牙髓炎,然而白天就诊时,她恰好没有出现牙齿疼痛的症状。医生做不了诊断,没有给她开药,让她注意口腔清洁,不要用冷水漱口。出了医院,她隐约又感觉牙疼,拖着父母去了附近的药店,说明症状之后,店员给她拿了清热解毒的非处方中成药。
夏云不确定是不是药物起了作用,牙疼慢慢的缓解了,只有偶尔在睡梦中,才会疼得惊醒。她的噩梦不断升级,距离第一次牙疼的两个月后,她每个晚上都能听见虫子在她的脑子里吱吱地叫。那声音呼朋引伴,引着虫子向她的头脑深处跑,夏云在梦中疼得失去了意识。早上起床,她又去了牙科医院,医生的说法还是一样的,她的牙没有问题。
牙齿的疼痛渐渐难以忍受,两个月前她选择在睡前服用止痛药剂。那样只是稍微缓解,甚至在梦中意识清醒的时间更长,夏云开始失眠,转而向神经科求医。医生也说她身体机能不存在问题,给她开了一些中成的止痛药,她吃了不起作用。从那时起,夏云的身体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那种变化是缓慢的,在她遭受牙疼和失眠的折磨以后,她习惯了自己每天的反应迟钝,直到有一天她的父母说她:“你怎么在沙发上坐了一天。”这个坐了一天是真的坐了一整个白天,父母早上去上班,下班回来她还在早上的位置。她什么都没想,什么也没有知觉,对她来说十二个小时不过是眨一眨眼皮的事。她的精神陷入了虚无,很少再有活跃的想法,工作无法开展,只能请假待在家里。父母一直没有重视她的身体,发觉她的精神恍惚,才火急火燎走关系让三医院的专家到家里偷偷给她做诊疗。她就和机器人差不多,只有接受到指令,才会活跃起来,应付完医生,果然听到熟悉的回答:
“你的女儿没什么问题,我看她只是困了,精神不好。”
每个医生都说没问题,身体没问题,心理没问题,那是哪里出了问题?那天看到的黑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记得它是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在网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她找到了整个网站都胡写八写的灵异论坛,在读了一个楼主潜心研究运动手环为何对他本人不起效的无聊帖子以后,她将自己遇到的这件无聊无趣的怪事记录了下来。
最近这个礼拜,她清晰地感到自己快要死了。
她的意识很清醒,可她失去了活着的力量,没什么可抑郁的。她只是失去了情绪的起伏,有时觉得自己和房间里的静物一样,就要沉入永恒的安静。她在网站上发了求助贴,那似乎是她最后的主动浮现的情绪了。
发布帖子的第二天,她接到宁楚云的电话,对方说要来看一看情况,还和她说,不管成功与否,都会向她收取五千块钱的费用。她爽快地答应下来,对五千块钱没有了价值判断。尽管脑子里清楚地记得,辞职之前她的月工资是五千五。
林楠知走到夏云的卧室门口,宁楚云坐在摄影机前看着夏云,电脑上同步更新鬼魂浓度的曲线。床头柜摆着她们买来的牛肉土豆粉,已经凉透了。
“她身上确实有鬼魂的气息,很淡。”宁楚云没有发现林楠知,先看到了走到她身边的今妗,说道,“我们两个可以轮流看着她,实在困了还可以让你的鬼魂朋友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