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泽看周瑛华神色疲累,连忙挥退宫女内监,“好,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称心和如意放下如意珠帘,伏侍周瑛华洗漱,阮伯生领着宫人们收拾箱笼,洒扫庭院。
周瑛华只睡了半个时辰,迷迷糊糊醒来道,“是不是该去灵堂哭丧?”
她连帕子都备好了。
如意把垂纱帐拢起来,挂在金丝铜勾上,扶周瑛华坐起来:“公主不必去哭丧,驸马……”
她顿了片刻,“皇上让您只管在殿里待着,您的病好没好全,灵堂那边又嘈杂又腌臜,他怕您被人冲撞了。”
周瑛华揉揉额角:“说实话。”
她进宫来,路上看到的太监、宫女个个行事匆忙,杂乱无章,含章殿的配殿不是没有修理好,而是根本没人来修理。种种迹象都说明,宫里的局势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
而且卫泽怕她受委屈,竟然必须亲自到宫门去迎接她,想必他虽然顺利继位,但后宫的权柄还是握在孟贵妃手上。
至于灵堂那边,不是卫泽怕她身体受不住,而是有人不想让她去为卫文帝哭丧。
如意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刘皇后和孟贵妃在灵前争执,两边闹成一团,您去了也是受气。”
“还有呢?”
如意不妨周瑛华竟然如此警觉,叹口气,“北齐国使臣向礼部递交了求亲书,要把他们的公主嫁给皇上。”
周瑛华愣了一下,原以为是孟贵妃有什么古怪,怎么换成了刘皇后?
她记得分明,上辈子卫文帝驾崩后,刘皇后伤痛不已,不就便抑郁而逝,那个北齐公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世上之事无绝对,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变数。她已经身在局中,搅动一池春水,而牵一发会动全身,北齐公主的出现,大概就是春水荡开的一道涟漪。
她攥紧绸面锦被,绣花的褶皱形成一朵半开的玉兰花:“那位公主已经到西宁了?”
如意点点头,一咬牙,索性和盘托出:“北齐公主现今就在宫里,是刘皇后让人送她进宫来的。”
见周瑛华神色平静,她又加了一句,“北齐公主,是位嫡出的公主,北齐国愿意拿十座城池作聘礼。”
而周瑛华,只是位生母早逝的庶出公主。
周瑛华嗤笑一声:难怪卫泽火急火燎,才刚刚坐上皇位,就派近卫把她接进含章殿。他是怕朝臣们推举北齐公主做皇后,所以让她抢先占住地盘。如今她已经入住含章殿,先入为主,不管北齐国能拿多少城池出来作交换,北齐公主终究是慢了一步。
这种小心思,不知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有人教他的。
周瑛华不愿为昏聩的卫文帝掉一滴眼泪,既然卫泽不让她去哭丧,她也乐得清静,只管自自在在待在含章殿,看宫女们整理箱笼行李。
不过不能去灵堂一睹刘皇后和孟贵妃对峙的场面,委实有点可惜。
刘皇后和孟贵妃都在灵堂,北齐公主肯定也在,加上崔泠和丞相孟谦义,以及两方各自的人马心腹,还有剩下那些中立的文武大臣,想必很是热闹。
卫文帝在天有灵,要是知道他最宠爱的妃子、最信任的朝臣、和他的结发妻子,没有一个人真心为他哀悼,而是忙着在他的灵堂前明争暗斗,不知会怎么想?
傍晚时,卫泽果然来含章殿看望周瑛华。
卫文帝新丧,新帝年幼,崔泠和孟谦义看似联合,私底下又暗潮汹涌,刘皇后不肯服输,孟贵妃嚣张跋扈,北齐国趁机搅混水……朝堂和后宫都是一团乌烟瘴气。
按理来说,卫泽这时候应该满腹心事、焦头烂额才对,可他进屋的脚步却是轻快无比,脸上亦是轻松惬意,如果换成别人,周瑛华或许会认为对方是在扮猪吃老虎,可卫泽却是真的对朝政漠不关心。
因为他根本没把皇位放在心上,在他眼里,当皇帝,就应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他只要好好享受就行,剩下的事,谁愿意操心,就交给谁操心。
周瑛华不由得叹息一声,卫泽毕竟是奴仆出身,没有受过系统的储君教育。他现在肯定想着两手一撒,把朝政全都丢给大臣们去费心,他只管躲在宫里高乐就好。
上一世他确实是这么做的,登基第一年,他还能老老实实上朝点卯。到第二年早春时,他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更是变本加厉,一连几个月不上朝。
他没有鸿儒之士教导,没有忠心大臣辅佐,唯一的几个心腹,谭和川就别提了,曹平和陆白呢,比他更没有野心,一个只管勒索钱财,一个专心买田置地。
他原先只有五分玩心,在崔泠刻意安排的内宦们的引领下,很快彻底荒废朝政,仅剩的一点抱负最终消磨在享乐之中。
朝政要事一步一步落入崔泠的手上,孟半朝渐渐变成崔半朝。
崔泠权倾朝野的时候,卫泽还沉浸在吃喝玩乐当中,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