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小跑过来,她的脸庞也显露出来。那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岁月给予她格外的优待,而多年与世无争的生活让她充满不谙世事的天真气质。
女人抱住他:“小钰。”
裴钰张张嘴,最后嗫喏:“妈。”
医生悄然退去,不愿打扰这母子相会的场景。花匠仍旧留下来。
裴母看起来很开心,百灵鸟一样围着他的孩子叽叽喳喳,欢快却不惹人厌:“小钰放学回来啦?今天考试怎么样?”
她的意识,仍旧停留在数年前。
裴钰却像个发条生锈的胡桃夹子,动作与声音迟缓,回答:“满分。”
“你太棒了!”裴母激动地抱了他一下,拉着他的手向远处走去,开心道:“今天奖励大餐哦,你爸又要加班不回来了,我们不等他,先吃。”
裴母拉着他穿过层层走廊,光影重叠交错,光秃的枝丫各式奇形怪状,张开五指,便如干尸妄图抓住飞鸟的手。
他们停在了一所病房外。
裴钰意识到什么,他挣扎着甩开女人的手,神情恐惧。而女人却在此时展现了一个弱质女子绝不会拥有的绝大力气,铁铐一样禁锢住他,拽他进了房。
女人端来一盘生肉。
血丝在白肉纹理上密密麻麻,盘底积攒了一小滩红血,而腥臭味弥漫了整个房间,直冲裴钰的嗅觉。
“你吃啊。”裴母温柔道。
裴钰握紧双手,眼前发黑,幼时的噩梦伴随着嗅觉苏醒,他几乎又要陷进那一场永无止境的梦魇中。
“你吃啊,”裴母的脸庞逐渐狰狞起来,“你为什么不吃?为什么不吃?!”
白炽灯迷乱地旋转,尖叫、踩踏、碰撞,桌椅移位刺耳得直穿人耳膜,又抵达心脏,给出重重一刀。
几位身强力壮的护工齐齐摁住女人,镇静剂下去,女人逐渐安静下来。
一时间,病房内无人说话。
护工押送着女人出去,两张同样美丽如海妖的脸庞擦肩而过,一张疯狂,一张苍白。
过了很久,裴钰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和身体。
他摸向自己的左口袋,信在他心口安安稳稳地呆着,还残留着那人的气息,这给了裴钰还活着的信息。
他跌跌撞撞翻找着抽屉、床底、枕头,终于在枕头芯中找到了一部多年前的手机,甚至不是智能手机。
开机,翻找通讯录。
他终于拨出了一个他以为永不回拨出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