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微风吹拂,墨竹轻摇,“沙沙”声在寂静庭院中回荡。
屋内,依稀亮着一星烛火,光芒晦暗闪烁,烛台锈迹斑斑,映照出一道挺拔身影。
裴言渊端坐桌前,墨青长衫纤尘不染,俊美面容幽深淡漠,眸光随着火光跳动,悄然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思绪。
他剑眉微蹙,目光凝滞片刻,随后提笔在宣纸上游走。
笔墨纸砚皆是显而易见的粗陋陈旧,字迹却清晰流畅,笔锋凌厉果决。
仿佛即将出鞘的剑,虽不见血刃,但已然暗藏锋芒,冷光森森。
裴言渊吹熄烛火,借着余晖晾干墨迹,眼底尽是寒凉。
幼时,府中办学堂,他也曾与其他公子小姐一起开蒙,读书识字。
尽管时常受到冷落,可阿娘教他隐忍,因为只有安然活下去,才是长久之计。
他机敏懂事,全都听了进去,收敛锋芒,从不反抗,更不会对侯府与爵位有非分之想。
然而,这一切并未换来安宁。
阿娘无端被害,弃如敝履,含冤而死,入土时都是戴罪的奴婢。
他被下令,终生囚于废院,非死不得出。
至此,他才彻底变了主意。
若生来便是绝路,何不杀出去看看?
权势荣华不足稀罕,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踩着阿娘的尸骨,啖着阿娘的血肉,高高在上地享尽富贵。
幸好,蛰伏此处十余年,终于看到几丝契机。
夕阳如残血般绚烂,大片大片铺满天际,“扑棱棱”一声,一抹洁白灵巧划过,稳当地停在窗台上。
信鸽身形矫健,白羽油光水滑,颇为神气地歪着脑袋,自觉伸长前爪。
裴言渊缓缓勾起唇角,指节抚过它的小脑瓜,把方才的纸条塞在小竹筒里。
如今圣上年迈,皇嗣凋零,为数不多的皇子各成一派,结为朋党。
兄长裴言昭就明目张胆追随五皇子,盼着他登基后,能位极人臣。
侯府现在的门庭若市,也多半是这个缘故。
殊不知,五皇子虽然出身高贵、待下大度,但外强中干、弊病颇多,并非上上之选。
倒是四皇子,看上去不受圣宠、废弃冷宫,甚至血统都有待考证,却手段狠厉,身后还有着燕北旧部。
良禽择木而栖,他愿意赌一把。
裴言渊绑好竹筒,修长手指托起信鸽,利落地将其放飞,与斜阳相伴于颓败庭院,久久伫立。
稍一侧眸,腐朽木门映入眼帘,十几年如一日。
但总有一日,他要光明正大地踏出去,站在世人面前。
侯爵之位,本不该让那个虚伪愚蠢的人坐上去,他亦会亲手将他扯下来。
倏忽间,大门“哐当”打开,嘉树莽撞地冲进来,脸上挂着莫名兴奋的笑意,眼睛都闪闪发亮。
他着急忙慌地向前跑,一不留神踩到青苔,脚下打滑。
没错,就是上回绊倒那姑娘的青苔,他竟也中招了。
嘉树心中大喊离谱,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倒,近乎飞扑向裴言渊,吓得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