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开了。
被斗争的&ldo;罪人&rdo;排成竖行走出来了。按规定,他们穿蓝或黑的褂子和裤子。一律低头,垂着胳膊,慢腾腾地走来。两旁是持枪的学生,象押解俘虏那样。
这些人在白慧的眼里逐渐清楚了。高的、矮的、男的、女的,胖的、瘦的、白头发的、花白头发和黑头发的;还有的被剪成秃头的。他们一概失去了素日的神气。狼狈、灰溜溜、服服帖帖。一大群学生在后面呼口号。
郝建国在她耳边说:
&ldo;中间开个口。叫他们一个个通过。认罪、态度老实的,放过去;不老实的,打垮他的气焰!&rdo;
封锁线中间开一个小口。
白慧端着光溜溜的木枪站在一边,郝建国倒背手威严地站在另一边。第一个俘虏走到通过口。他在白慧硬梆梆的枪头前停住了。郝建国用审问的口气喝道:
&ldo;你是干什么的?&rdo;
&ldo;我吗?&rdo;这是个瘦瘦的人,头发很长。他略微扬起头说,&ldo;我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历史上当过……当过中统特务……可是早已结案了。&rdo;
&ldo;放屁:&rdo;郝建国立即怒叫起来,&ldo;什么结案?!以前结的案,今天都不算了!你那是给修正主义路线、给走资派包庇下来的!走资派搞招降纳叛,就是想用你这种人向无产阶级进攻,搞破坏!要不是走资派包庇,你早该给砸得粉碎了!你还不服罪吗?&rdo;
&ldo;我是有罪!罪孽深重!我做过特务。我对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rdo;
他被郝建国和这场面吓得赶忙顺应地回答,不敢再做半点申辩,然后抬起上眼皮窥探着白慧的态度。白慧见他长着一副可憎的容貌,没有血色的干黄的脸,拉得很长,形状象鞋底;松弛的向往下垂,面颊上都是垂直的深沟;嘴角向下撇,带一种霸道惯了的样子。只看这样子就知道准不是个好人!但此刻他眼里却放出恭敬、殷勤和乞怜的神情。
他是特务--白慧想--反革命的暗箭。手上沾着革命先烈的鲜血,灵魂是一摊乌黑的臭泥。白慧曾经在银幕和图画上看过的那些特务可憎的形象与眼前这个人重迭在一起了。她气忿得声音都颤抖了:
&ldo;你……你认罪吗?!&rdo;
特务埋下头。&ldo;认,认罪。我接受监督改造,重新做人,赎自己的罪恶!&rdo;他做得太服帖了。软软的,象一团破絮;不管他真的也罢,装出来的也罢,反正对他使不出劲儿来。白慧的脸然白。
郝建国不想为他耽误时间,朝他大吼一声:
&ldo;滚!&rdo;
特务走过去。第二个人停在这里。这是个白发、方肩膀、结实的男人。他嘴唇发黑,穿一双矮(革幼)的绿球鞋。
&ldo;你是干什么的?&rdo;郝建国喝问。
&ldo;当权派!&rdo;
&ldo;你认罪吗?&rdo;
&ldo;认罪。我执行了修正主义路线。我接受革命同学的批判!&rdo;他诚恳地低声说。
&ldo;滚!&rdo;郝建国吼着。
跟着第三个、第四个……十几个。随后是最末的一个。
这是个中年妇女。个子不高,胖胖的,蓬乱的花白短发,黑黄脸儿,穿一身抓皱了的旧蓝制服,裤腿和胳膊沾了土。她和前面通过的人不一样,没有低头,眼睛瞧着前方,慢慢地走来,站在白慧的枪头前。
郝建国的目光忽然象聚了焦似的,炯炯放光。他敏锐地从这女人身上发现了一种顽固的迹象。他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