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珈乍听到紫薇这个名字,一口气没接上来咳了好一阵儿,颤巍巍投过去一眼,新出炉的紫薇小姑娘眉清目秀,眼角稍往上挑,一身孟家标准丫头装,白底印缠枝红花裙子,一头乌发用根红色绣绳绑了,看着精神又活力。紫薇见主子打量她,小胸脯挺得直直的,露出八颗牙标准笑容任宜珈看、宜珈默默的收回眼神,肚子里不停腹诽,这个紫薇和大明湖畔的那个不太像啊,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也来一首&ldo;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rdo;呢?
转头再看另一只,朱瑾第一眼看去并不如紫薇亮眼,却胜在眉眼柔和温润,虽还是个小姑娘,可言辞举止已隐隐有了几分柔意,看着叫人格外烫贴舒服。宜珈心虚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静一动,亲妈到底是让自己学哪个呢?
宜珈把姑娘们领回屋子,本想学习诸多穿越女演讲一番&ldo;论主子与奴婢平等性&rdo;,可还没等到她开嗓子,紫薇眼角四下一扫,看到被宜珈搁置到犄角旮旯里的古琴,瞬间就化身赛亚人了。
&ldo;哎呦,我的主子哎,谁把这琴扔墙脚去了,真是暴殄天物啊。这可是前朝的古物啊,多少人想看一眼都不得呢。&rdo;紫薇心疼的一路小跑,把备受宜珈嫌弃的古琴抱到怀里,爱怜的摸了又摸,最后往宜珈处投去谴责哀怨的一瞥,生生把宜珈看得心虚的低了头。
宜珈咬咬唇,放弃了对紫薇的说教,转身朝最是温柔体贴的朱瑾看去,却发现朱瑾早不在她身后了,人家正坐在紫檀木绣屏边上猛看,那眼神如痴如醉,宜珈都不好意思打扰她。宜珈低头了,朱瑾却发飙了。当朱瑾前脚欣赏完珍品,视线一挪后脚就看到了桌子上随意摆放着的宜珈的&ldo;大作&rdo;,朱瑾惊异的拿起那块绣了三分之一的帕子,横看竖看,最后抖着手问宜珈,&ldo;姑娘绣的这是太阳么?&rdo;这么圆溜?
宜珈脸上充血,支支吾吾,&ldo;不是……&rdo;个人创意懂不懂!
&ldo;那是月饼?中间好像还有画儿……&rdo;朱瑾仔细的研究,还是没看出来这是啥。
宜珈羞愧至死,&ldo;不是……&rdo;
朱瑾缴械投降,一脸疑惑看向小主子,&ldo;那姑娘这绣的到底是个什么物件儿?&rdo;
&ldo;q脸的猪头……&rdo;话音一落,宜珈捂着脸抱头鼠串。
朱瑾樱口大张,哑然无声,杭白一阵暗慡,&ldo;主子您慢点跑,没人追您。&rdo;
宜珈泪流满面,穿越女绣鸳鸯绝对被人当成水鸭,她不走寻常路绣了只猪头,居然还是着了道!仰天流泪啊,咱穿越女的死敌‐‐绣花!
宜珈的现代思想宣扬计划就此流产,人姑娘简直就是谢氏派来的小特务,紫薇姑娘热爱埋汰政策,各种吐槽宜珈的不良习性,朱瑾姑娘是温柔,可人家有温柔必杀技‐‐泪眼朦胧看着你,你怎么能这样呢?这样多不好啊?宜珈往往被这么一看,就自动败下阵来,天知道她最怕人家哭,还是个这么柔弱可人的小美女。杭白摸摸下巴自我反省,早知道姑娘吃这套,当初她就该天天以泪洗面才对啊!
回到半月斋,这屋子本是大姑娘宜琼的住所,自从宜琼出嫁,孟老太太见二房三房多回了京,家里人口激增,本着开源节流的思想,把出嫁的姑娘们的住所重新规划再分配。二房住的是第三进宅子,大户规矩,正房是老爷太太的居所,东厢房历来是少爷们的天下,讨个东升的好口彩,是以宜珈三姐妹得住西边儿。西院的正屋半月斋是个三开间的屋子,屋前有片葡萄藤架,架下两变各种着月季和牡丹,冬暖夏凉环境好,本是老太太特意为长孙女布置的,这会儿大姑奶奶出门子了,这屋子也别空着,喏,留给她亲妹妹六丫吧。四姑娘宜珂和七姑娘宜珞分别得了更后面些的萍香阁和知乐轩,同样是三开间的宅子却不如宜珈的舒适,离着主屋也远了些。宜珈难得感慨了下,作为嫡女还是很有优待的,起码每日晨昏定省少走好多路啊,又可以赖一刻钟床了,哦也!
晒书日并不需要宜珈亲手做许多事儿,不过是跟着祖父祭祀祖先后,象征象征晒基本古籍罢了,接下来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了‐‐仔细看着书,别被风刮了或是被人偷了!于是乎,宜珈小朋友这会儿正端坐在半月斋前发呆,额,不,盯梢!
时光荏绕,两年时间倏忽而逝,大姑奶奶出嫁的热闹场景好似就在昨日,一闭眼宜珈就能看见笑颜盈盈的大姐姐,可如今那个背影纤细,弱质彬彬的大姐姐已是一个一岁孩童的母亲。孟老太太升格做曾外祖母了,谢氏摇身一变成外婆了,再看看自己,岁的孩子现在有人得称呼她姨了?!
还记得边关派来的加急信送到孟府时,先是给老太爷过目,亲生爹妈二爷夫妇都得靠后站,谢氏再着急也得绷着。等老太爷看了两遍,笑容满面的将信递给老太太接着看。老太爷缕缕胡子,朝二爷点点头,&ldo;大丫头生了个小子。&rdo;
二爷长舒一口气,脸上带上了笑容,回他父亲,&ldo;大姐儿是个有福的。&rdo;父子俩把酒言欢去了。谢氏的心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儿还吊着呢,你们就知道儿子,我闺女可还好?!
老太太拿着纸来回看了好几遍,看的谢氏都快爆青筋了才把信纸递给谢氏,谢氏一目十行,唔,母子均安。
&ldo;阿弥陀佛,大姐儿可算是过了这关。&rdo;老太太持着佛珠,双手作揖朝天拜了拜,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女如今喜得贵子,老太太打从心眼里高兴,脸上的褶子都平了不少,&ldo;我这就去佛堂给菩萨上上香,多亏菩萨保佑大姐儿母子。&rdo;老太太推开上来扶她的仆妇,腿脚格外有力的往礼物走去。
谢氏捏着信纸手都有些抖,眼睛里不住的想往外冒水,女儿远嫁边关,头回生产,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谢氏心里是及愧疚又心酸。如今得知大女儿平安生产,还一举得男,二奶奶心里真是比吃了蜜还甜,折好信纸贴身收着,谢氏擦擦眼角,抖擞精神,通知宜珈开楼搜刮百日礼去了。
宜珈跟着谢氏又去了百宝楼,看着二奶奶左手拿着长命锁说要保佑外孙长命百岁,右手指着玉笔洗说着外孙将来文韬武略,宜珈心里暖暖的,剥下高雅富贵的外壳,谢氏也是个心疼女儿喜爱外孙的普通母亲。忽略自己突然长了辈分这个事实,宜珈兴高采烈的加入谢氏,一同给小外甥挑礼物去了。
&ldo;娘,我看这匹金丝团云锦缎给外甥做襁褓一定很好看。&rdo;
&ldo;啊,那块如意纹玉佩小外甥带了肯定特别相配。&rdo;
唧唧呱呱,母女俩像买菜似的,使劲往篮子里仍稀世珍品。
二房欢天喜地,大房就没那么高兴了。由于老太爷之前定下规矩二姑娘得到大姑娘出门一年才得嫁娶,是以大姐儿的喜讯传来时恰巧遇上宜琬出嫁前夕。宜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呆在屋里为绣活做最后润色,丫鬟来报喜信儿时,宜琬愣了愣,随即从抽屉里取出碎银打赏,面上挂起笑容嘴上说着恭喜的吉祥话,待丫鬟走了,宜琬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贴身丫鬟杨绿看着心疼,轻声劝道,&ldo;姑娘,别笑了,杨绿知道你心里难受。&rdo;
宜琬呆呆的看向杨绿,一下子泪珠就从眼眶里滚落,&ldo;这到底是为什么呀……&rdo;
杨绿轻轻拍着宜琬的背脊,嘴里也一片苦涩,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从小跟着二姑娘,一路看过来,二姑娘样样不比人差,琴棋书画拼了命的学,样貌平性也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父亲早逝,二姑娘本该是这府上最尊贵的小姐!穆宁侯府的婚事固然是大太太的不是,可杨绿也没觉着世子配天仙般的二姑娘委屈了。
&ldo;姑娘别难过,世子将来和姑娘相处后一定会发现姑娘的好。&rdo;杨绿安慰着宜琬,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只能如此自欺欺人。
宜琬含着泪,苦笑着,&ldo;你不必安慰我,我心里都有数。&rdo;夺妻之恨,如何能是这般轻易烟消云散的?
二姑娘出嫁前夜,也不瞒着人,特意往二房正屋走了一遭。
谢氏看见宜琬略有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淡淡的问她,&ldo;姑娘来我这儿有何贵干?&rdo;
宜琬也不说话,在一屋子仆妇面前,直愣愣跪在了谢氏脚下。
谢氏一惊,忙站起来,&ldo;你这是做什么?&rdo;作势要拉她起来。
宜琬倔强的跪在原地,声音清脆,&ldo;侄女儿做了错事儿,不敢奢求婶母原谅,只求他日侄女儿有难之时,婶母能救侄女骨肉一命。&rdo;
满屋子的仆妇俱做眼观鼻鼻观心之态,努力把自己当成布景板,消弭存在感。
谢氏听到这话,语气有些冷硬,&ldo;姑娘可别说这起子混话,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可不知姑娘到底犯下何等错事,更不知这原谅一词从何说起。再者,姑娘这还没嫁人呢,有些话还是不宜说出口。&rdo;大姑娘家家还没嫁人呢,把骨肉挂在嘴边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