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慕生出了车祸,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什么样的车祸,伤到哪里了,严重不严重,恢复得怎么样……
一时间,无数问题从脑中疾驰而过,像北方冬季迎面刮来的凛冽寒风,吹得人不敢大口呼吸。
他右脚往前挪了挪,片刻又退了回去。拿出手机怔了半天,又将手机塞进衣兜。
有个强烈而迫切的冲动在身体里成型,那冲动就像数条看不见的线,牵着他木偶似的四肢,迫使他有所行动。
他似乎听见一个声音说——问问他吧,一个电话就行。
他深深呼吸,微扬起脸,虚目望着天边的火烧云,直到眼睛被光芒刺得生痛,才闭上了眼。
那个冲动被生生压了下去。
他还是缓慢地踱步,却根本没有目的地。
手仍旧在衣兜中握着手机,但荀慕生的号码早已被删除。
不过想打听荀慕生的近况也不算什么难事,可以问周教授,也可以问许骋。
行至红绿灯处,行人的标识分明亮着绿灯,他却停了下来,驻足不前,再次拿出手机,找到许骋的号码,手指却悬在“呼叫”键上,迟迟落不下去。
前不久才见过许骋,一周前才见过周教授,他们都没提到荀慕生出车祸的事,究其原因,要么是车祸很小,荀慕生的伤可以忽略不计,要么是荀慕生伤得不轻,但他们都刻意隐瞒。
若是前者便好,他也没有必要再打听。
若是后者……
他想,那么很可能是荀慕生给许、周二人打了招呼,不让他知道。
可为什么要隐瞒?
他望着对面的街道出神,半天也理不出头绪。
“小伙子,小伙子。”身边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迟玉侧身一看,原来是在路口引导众人过马路的大爷。
大爷挥舞着手中的小旗子,“小伙子,你在这儿站几分钟了,到底要不要过马路啊?要过赶紧过,不过别堵着别人。”
“抱歉。”迟玉退了两步,面色有些尴尬,“我……”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不可能不请自到跑去探望荀慕生,也没有别的去处,家里太冷清,回家更难熬。
站在人流如织的斑马线边,竟然真的想不到一个能去的地方。
“绿灯亮了!”大爷突然在他肩上拍了一把,“那边是盛熙广场,别杵在这儿了,去吃顿饭也好啊,我外孙最喜欢那儿的钵钵鸡……”
迟玉被拍得跨出一步,站在了斑马线上,后面挤上来一群行人,他实在退不回去,只得随着人潮走向对面的人行道。
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时,往人多的地方走就好——这是当初旅游美食版块一个“凑热闹”线下活动的宣传语,说的是食客多的小店味道好。他琢磨着这句话,竟然品出几分深意。
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自然是最孤单彷徨的时候,再往人少的地方去——比如回家,必然加重这份彷徨。那不如去人多的地方,人声鼎沸,起码能驱散些许孤单。
这么一想,盛熙广场的确是个好去处。
他向中庭走去,步伐渐快,似要将如影随形的烦闷通通甩掉。而到了平时工作的书店附近,他的步子又慢了下来,一个念头拨开云雾,渐渐清晰。
荀慕生到了楼上的甜品店,落座之后才发现迟玉不在书店里。
书店排班固定,他是知道迟玉今天要上班,才赶过来的。但书店员工喜欢互相换班,这种换班毫无规律可言,他也没法打听,之前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只得失落而归。
但今天,许是太疲惫了,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老座位上坐了一阵子,眼神空洞地盯着一处,什么都没看进心里。
这家甜品店因为定位高端,各类茶饮茶点售价高昂,工作日顾客稀少,只有周末人才会多起来。店里几无声息,连音乐都是安静舒缓的,荀慕生半天没动,出神出到一定境界,听得突兀的门铃声,还堪堪吓了一跳。
这时正是该用晚餐的时候,甜品店几乎不会有新客,荀慕生小幅度甩了甩头,喝了一口冰茶,神智清醒些许后,起身欲离开。
然而抬起的目光扫向店门时,他扶着椅背的左手顿时一僵。
周遭的空气突然凝固,将他的身形、神情通通冻了起来。他看着推门而入的人,难以置信又极其窘迫地怔在当场。
迟玉偶尔有种古怪的感觉——觉得有一道实质般的视线从高处落在自己身上。他有时循着那道目光往上看去,视线却总是被冰冷的落地玻璃阻隔。
但这种古怪的感觉又很没道理,他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的病还未好,从而产生了错觉。去见周教授的时候,他本想问一问,后来自觉难堪,没能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