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师妹,一辈子都守着他,跟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离他而去。
直到挡在他身前,倒在他怀中时,温照依旧是笑着的,她带血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可他的眼眶干涩,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于是温照说:“这样也好,你这一生,无需负累,无需软肋。”
温照的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心底的某个点,一股酸涩之情汹涌而出,连带着泪水溢出,他的全身都麻得像是快要失去知觉。
然而温照却看不到了。
他抱着她的尸首,泪落到她阖着的眼眸上,轻声说:“阿照,我这人自私了一辈子,从不会错过什么有利的事情,可是,怎么就独独错过了你呢?”
没有回应。
他知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等着他回去,日日都守在他身后了。
他不甘,亦不愿。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弄人,在他恍悟时,让他与阿照阴阳相隔。
“何公子听不懂吗?”商折霜又逼近了一步,在一刹,眼神竟如刀刃般凌厉,“你真的在乎温姑娘的感受吗?你回温姑娘的房间看过吗?你就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温姑娘日日都要回这间屋子住吧。你就没想过,为何那日她只是随你出去一趟,就要将这间屋子打扫得这么干净,连柜顶都一丝灰也没有。还有案牍上的花瓶,其中无花便罢了,连滴水也没有。你就没想过,温姑娘那日随你出去后,就没想过要回来了吗?”
凭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记忆,商折霜继续道:“温姑娘平日里,从不穿繁杂的衣物,纵使随你出游也只是略施粉黛。可她死去的那日明艳照人,点上了朱唇,描了黛眉。是她,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而你却偏偏要背了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回。”
何江引的手一抖,眸中的狠厉之情更胜,竟不顾断指之痛,几步上前紧紧攥住了商折霜的手腕。
“阿照……这些都是阿照告诉你的么?她还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商折霜笑了一声,语调漠然,“温姑娘说,让你放过她,此生无缘,下辈子也不必再见了。”
听闻这句话,何江引就似被烫伤了一般,倏地松开了商折霜的手腕。
他瞳孔一放,往后退了几步,不住地喃喃道:“阿照不可能这样……阿照不会的……她一直……”
“温照姑娘这一生,都扑在了你的身上,这还不够吗?你本就欠了她许多,何必再妄自揣度她的想法,逼得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何江引喜服下的手收成了拳,他有些呆滞地看着商折霜,继而又愣愣地看着站在一旁云淡风轻的商辞寒。
这个昔日宿敌的面上没有任何神情,然,他却从中读到了深深的嘲讽。
无论他们以前斗到了什么程度,但是,现在的他却被撕下了伪装,袒露出了血肉,一无所有。
甚至,失去了将温照带回来的目标后,他竟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逃吧,逃到哪里都可以,只是别再回来这儿了。
温照往日的音容笑貌,在这一刹竟都化为了怨恨残酷的脸谱,鬼面獠牙环绕在他的周围,它们齐齐呐喊着:放过我吧!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呢?何江引。
在冥冥中,他又听到了温照的声音。
只不过,这个声音中的温柔消失殆尽,凄厉而惨绝,好似备受煎熬。
何江引夺门而出,商折霜抬步欲追,却被司镜抬手拦下。
“我去吧。”他顿了顿,往商辞寒的方向看了一眼,低低地笑了一声,凑近了商折霜道,“往事不可追,我想,商辞寒或许会改变主意。”
司镜走后,室内便只剩了商折霜与商辞寒两人。
商折霜记挂着司镜与她说的那两句话,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回眸一看,果然见商辞寒正目色阴沉地盯着她腕上的红线看。
他舍去了一向伪装着的,无辜的面孔,低声问了一句:“阿姐真能通灵?”
商折霜下意识抚上了腕上的红线,道:“自然是骗何江引的,这种话你也能当真?”
“那温照的事……”
“也是猜的。”商折霜淡淡带过,“我不知道是不是何江引的阵法出了什么问题,但我的确因为红线的阴气波动看到了些许温照的过往。再依着屋内这些摆设,多少也能猜到些温照生前的所想。还有温照……在刚刚的确是醒了片刻。”
“醒了也没用。”商辞寒将视线收回,盯着自己的腰间的佩剑,道,“这种阴邪的法子,成功了更会伤到温照的魂魄,说不定往日想轮回都不行。”
商折霜知道商辞寒心里装了事情,说话时也心不在焉,径直走了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