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份面包,两盘香肠配土豆泥。”格温把三枚银先令拍在桌上,“要快。”
老板欣喜地接过钱,心里感叹今天算是接了单大生意,他一边招呼后厨做饭,一边手脚麻利地送来两壶热茶。
格温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又觉得杯子太小,干脆直接就着大茶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他喉头上下翻动,一会功夫就喝得干干净净,才觉得心里爽利许多。
喝茶的功夫,老板把煎蛋和面包送了上来,他把煎蛋夹在面包里,咬破焦黄酥脆的表皮,半熟的蛋黄流淌而出,格温用面包沾着蛋黄,两口吃完一个。
他吃得很香,就像几天没有吃过饭一样,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东西还没咽下去,手上已经拿起下一个。这期间老板陆续将其他几样菜都送上来,摆上满满一桌,引得其他食客都往这边瞧。
烤肉上洒了盐,在滋滋冒油的表皮融化,一口咬下去,浓郁的肉汁在舌尖爆开,炭火烘烤的风味填满口腔,他像野兽一样撕咬着肉块,咀嚼,吞咽,从进食过程中获得最原始的快感。
吃罢饭后,胃里的饥饿感稍有缓解,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扶着桌子起身,慢慢走出餐馆。
此时离夜校开课还有一会时间,他打算在街上散散步,消化消化。
最近上城区巡逻的频率似乎增加了,时常能看到两三名警卫组成一队,身上全副武装,牵着猎犬在街上走动,用阴沉的视线打量路过的每一名行人。
经过剧院不到半个街区,他突然惊觉有人在跟踪自己,紧紧地跟在街道另一侧,不只一个。
格温没有惊慌,他镇定自若地穿过路口,在一扇明亮的展示窗前停下脚步。这是一家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食品店,橱窗里面的展示台上放着各种速食罐头,还有一些糖果。他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瓶糖衣甲虫,玻璃罐里放有四五只肥美的黑色大甲虫,身上裹着天蓝色糖衣,令人怀疑它们是否还活着。
他没有回头,抬眼看向玻璃窗上来往人群的倒影。
尾巴就在那里。
几名无所事事的居民坐在路边箱子上打牌,一个身形瘦高的男人站在他们后面,看似在围观牌局,目光却向这边扫了过来。他的两名同伙靠在墙边,用报纸隐藏自己,时不时和蹲在路边抽烟的第四个人打手势。
格温拔腿就跑,一头扎进集市里,灵活地在人群中辗转腾挪。
经过一辆展览机械造物的大篷车时,他猛地撞上站在车厢后面的人影,那是个披着斗篷的女孩,她手中的本子和笔都掉在地上,一脸震惊地看着格温。
“????????!”
当对方说出某种陌生的语言时,他才发现那是个金发男孩。
“抱歉,”他帮对方捡起本子,注意到上面画着详细的机械构造图纸,“有人在追我。”
男孩还想再说些什么,他继续向前奔跑,穿过一堆垃圾和丢弃的老旧零件,轻巧地翻越集市栅栏,向下跌落在路面上,脚掌微微发麻。这是一处放置垃圾箱的巷子,格温冲上台阶,躲在墙后。
栅栏上出现了几个脑袋,朝下面张望着,格温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他听到有人骂了一句脏话,是本地口音。
又等了十几秒,确认他们都离开后,从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格温活动着脚踝走出巷子,阿卡纳大教堂静静地矗立在面前。
大教堂的夜校课教室设在侧厅,格温赶到时,里面稀稀拉拉坐了四五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人,年迈的老修士正在台上打瞌睡,听到开门声才惊醒过来。
教堂的夜校课并不是免费的,每周来听五天课,就要交四先令的费用,本地的工人在厂里辛苦工作一周,工资也不过才八先令四便士。
而且工人们下了班也没心思坐在这儿听一个老头上课,他们更愿意花几便士去酒馆里喝一杯,找个姑娘共度良宵,或是去黑市看场拳赛。能来这里上课的多半都是上城区的商户家庭,他们请不起家庭教师,花几先令让子女来教堂上夜校便成了最佳选择。
格温能来这里上课都是托了舍戈尔神父的福,他当兵时和格里戈尔同在沃顿驻军,或许是念及同袍之间的情谊,得知格温大字不识几个之后,神父安排他来夜校免费上课。
“女神高举破晓圣剑,立誓要继承先师兰斯洛特遗志,于追随者面前显露神迹,高文、加雷斯、珀西瓦尔等人高呼女神之名,伪神麾下七骑士也一齐下拜,求女神宽恕他们的罪····”老教士一边念着书上的内容,一边用炭笔写在身后的石板上,让台下的年轻人们抄写。
所谓夜校,不过就是教人识字读写,学的还都是教团《圣典》上的戒律教义,以及一些记录正义与审判女神登天之前的宗教典籍,至于算术、地理、文法之类的高等课程,只有皇家科学院这类高等学府才会教授。
潜移默化之间,夜校的学生们便都成了虔诚的教团信徒。
“无尽深渊中有众生之敌,”老教士翻过一页,“谎言、愤怒、傲慢、嫉妒、贪婪、色欲、暴食、怠惰八邪灵诞生于深渊巨蛇之血肉孽土,女神于是立下八戒律,不教她的信者受到邪灵蛊惑····”
格温眼角不自觉地抽搐几下,额头刺痛,耳朵里响起怪异的嗡鸣声。
“格温?”老教士注意到他的异状,“你怎么了,孩子?”
格温没有说话,他听到有许多声音在耳畔窃窃私语,男人、女人、苍老的、稚嫩的,无数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变形为怪异的咆哮,仿佛某种巨兽从深海发出的呼唤。
“孩子!”老教士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老人将一串玫瑰念珠放在格温肩上,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画着十字,“你看上去不太好,生病了?”
“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格温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敌意,那些少年少女都看着自己,他们其实一直都不喜欢他,廉价衬衫,红发,这一切都让他与这些上城区的孩子们格格不入。
嘲笑、疑惑、不安,粘稠如浆的情绪包裹住他的感官,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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