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萼彻底关闭了门窗,才回身来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接过凌遥递过来的手巾和她一起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凌遥随意地在床边坐下,这才低声问道:“你这几日去了哪里?可曾受伤?”
话音未落,却见站在对面擦拭湿发的年轻女子,脸上竟似起了一层模糊的红晕,在昏暗的光线下也瞧不真切,有些不自然地回应道:“无事,皇后本想设计我,幸而被十皇子所救,我受了些伤,这几日一直在十皇子处将养。”
“十皇子沈翊琨?”凌遥与沈翊霄这个胞弟倒是接触过的,闻言有些奇怪,不过想到此事可能是沈翊霄授意的,倒也没有多问,只是道:“你怎知叶莹心母女会忽然进来寻我?”
“我在院子里听见那些个院丁议论说二夫人下了命令不放过一切可疑人等,刚进院子,落枫馆就被他们围了起来,才想到可能不对劲。”红萼答道。
“二房怀疑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我今天前脚刚从夏芳嘴里套了话出来,那些院丁后脚就到了花园,”凌遥细细思索着前后的事情,疑惑道:“且二房母女如此气势汹汹地杀来落枫馆,是抱了志在必得的决心啊!”
红萼似有所悟,接话道:“这些事情就好像——”
“就好像她们提前知道了我的行动一样!”凌遥接着说道,两人对视了一眼,昏暗的光线下红萼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诧异,凌遥翦水的瞳子中却是一片清冷的肃杀。
“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凌遥喃喃低语着,微微眯起了眼睛,其中再不见一丝暖意。
红萼明白她此时心情复杂,于是默默地站在一边,没有答话。
同一时间,太子府里面却仍是一片歌舞升平。
太子沈翊仁前往江浙地区治理旱情整整两个月,此番难得回来,自然是要在府上大摆筵席以弥补自己两个月的操劳的。
筵席设在太子府后花园清泉池边,清凌凌的水上搭了木台,妩媚妖娆的舞姬在其上翩翩起舞,四周一圈酒席,小案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与太子亲近的臣子坐了满席,肆声谈笑、宾主尽欢。
正席之上,太子沈翊仁一身明黄色的华服,胸前绣着九龙戏珠,越发沉得他英武不凡、人中之龙。
沈翊仁此时已经有些微醺了,俊颜之上染上了淡淡的酡红。
他身边的坐席上坐的是二皇子沈翊博,也早已是一脸醉相,他故作不经意地凑过去,在沈翊仁耳边调笑道:“太子,可有看上的舞姬?”
沈翊仁不屑地瞟了一眼场中一边热舞一边秋波不断的妩媚舞女们,这些女子平时看来还有些吸引力的,可今天不知怎的,杜若琪那张翦水的瞳子一直在他眼前晃动,想起她到底也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不由得烦躁地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太子,您这是怎么了?”沈翊博察觉了他的不对劲,讶然问道。
沈翊仁把空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伸手捞过沈翊博的衣袖,让他更加靠近自己,不满地说道:“二弟,你说,这天下的女子,可有谁不愿意嫁给我的?”
“怎么会?”沈翊博故作惊讶地提高了声音:“大哥贵为太子,将来就是这天下的主人,能嫁给你那是祖上积来的福分啊!怎么会有女子如此不识抬举?”
“可是那个杜若琪,我今日都亲自去相府求亲了,她竟然还是支吾推诿!”沈翊仁越说越气,瞪着一双醉酒而微红的眼睛大声问沈翊博:“你说,你说,她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太子喜怒,许是这杜姑娘她来自江南,还不太了解上京的局势吧!对太子您,也不熟悉……”沈翊博先是安慰了他一会,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还有因为……”
“因为什么?”沈翊仁急忙追问。
沈翊博犹豫了一会,才道:“臣弟最近听旁人议论,道是那杜姑娘,呃,早就芳心暗许了,上月莹贵妃说要把她指给三皇子,她也推辞不要呢!只说自己已有了心上人,非卿不嫁啊!”
“什么?”沈翊仁震惊,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能让那杜若琪连自己拒绝了,连连追问道:“是谁?!”
“就是咱们的四弟。”沈翊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听说还是杜姑娘对他一见钟情呢!”
“沈翊霄?!”沈翊仁大惊,随即不屑道:“病秧子一个有什么好?二弟你莫不是诳我吧?”
“我怎么敢哄骗太子呢!”沈翊博故做诚恳,“虽说此事臣弟也难以理解,但确确的事实摆在那里,听闻前一段杜姑娘为救四弟受了伤,就直接住进了霄王府养伤呢!”
“什么?!”沈翊仁闻言大怒,一拂袖把案上的酒菜都扫到了地上,他今日那般屈尊就卑地前去求婚,那个杜若琪却到最后也没给个明确的答复;她倒是迫不及待地住进了霄王府!
沈翊仁身为中宫嫡子,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这个四弟从小就样样强过自己,现下沈翊霄身体羸弱几乎不问世事,却没想到还是有人宁愿跟着他也不愿意嫁给自己,这让他怎么能不气!
沈翊博见火候差不多了,凑上上前添了最近一把柴草,“太子息怒!当时我们都不在上京,此时确实是四弟抢了先的;何况怎么说他也是父皇亲封的孝贤霄王爷,您就算生气,到底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啊!”
“孝贤霄王爷?”沈翊仁听罢冷笑了一声,“哼,他这个封号还是母后帮忙起的,既然他如此不识抬举,很快也就没有什么霄王爷了!”
沈翊仁说完气势汹汹地拂袖而去,沈翊博目的达到,这才回头对下首一溜噤若寒蝉的王公大臣们笑道:“太子今日心情不佳,大家切莫见怪,继续,继续!”
谁敢见怪?于是丝竹之声照常响起,舞女们又重新开始挥舞水袖,只是在场的大臣们都不是傻子,方才席间听见沈翊仁、沈翊博二人的争论已经够让他们惴惴不安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揣测了。
有心思清明的,便明白这上京的天,怕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