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江宁和孟飞告别姜姒母女。
走在小区路径上,江宁望着天上明月,深深叹息一声,向死党说起心里话,语气低沉,饱含忧郁。
“清柔曾经来横山崖口村校支教三个多月,清柔妈妈也就是我的老领导卿幽兰,特别叮嘱我一定确保女儿安全。飞哥,我一个少年丧父的江家湾娃儿,曾经连养活自己都觉得很难,如今出任横山乡党委副书记,是组织培养了我,让我在嘉州师范入党,分配至县城单位,给予我发展平台。”
“俗话说,酒香怕巷子深。我即便再优秀,也需要有人发现,需要在关键时刻有关键人作推荐,才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我告诉你,姜姒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否则我没机会人识清波以及他时任嘉州县委副书记的父亲。”
“柳副书记和妇夫人卿幽兰都是我的恩人,让江家湾少年走出了农村来到嘉州县城工作生活,从此改变了一个穷困少年的人生。飞哥,去姜姐家的路上,你讲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人生不可多得,我们更不能忘记。”
“是啊,这世上,除了父母,没人有义务必须帮你,若能出手相助,那就是一份恩情,我们定当一生铭记,并暗暗发誓,哪怕一贫如洗也要想着如何报恩。”
“面对恩人的拜托,我自觉一个才来横山不久的副乡长,根本不算啥举足轻重的人物,要想确保清柔的安全,注定是有心无力。我苦思良久,找到县公安局副局长,我爸生前战友,暗地安排横山派出所动用力量,对当地只要有半点名气的游手好闲家伙们,都一一打招呼,只要骚扰就抓人。”
“虽然这办法存在违规之嫌,但是面对现在乡镇的治安状况,我不得已而为之,只能出此下策。我想过,哪怕违背组织要求,或许我和帮助我的人都将受到纪律处分,作为基层领导干部理当无怨无悔,因为,若一个普通女子都保护不了,于组织于干部来说,是悲哀的,也是不可原谅的。”
“清柔是位秀外慧中的姑娘,不仅待我如此,而且对待所有人皆能做到礼貌尊重,从没因为谁的身份地位、家境如何就有所区别。小姜丝说得没错,她表姐长得倾国倾城,加之家境优越,对于我们苦苦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七零后这代人来说,她可谓天之娇女。”
孟飞双眼噙泪,神情呆滞,望着死党那张不知揉入多少人生沧桑的坚毅脸庞,嚅嚅嗫嗫,好半会才抖动着嘴唇颤声道:“所以,你不愿也不敢亲近柳清柔,即便她愿意见你,也躲得远远的,甚至冷漠以对,只当她是恩人的女儿,仅仅当作普通朋友,是吗?”
秋风吹起江宁的衣摆,飒飒作响,好似在替他回答。
走到小区门口,江宁望着满街辉煌灯火,苦笑道:“飞哥,她是省城一树花火,你我只是嘉州一盏煤油灯,有谁觉得两者可以凑在一起?换句话说,用四川顺口溜形容恰如其分,你是天上叮叮猫,我是地上推屎爬。小子,现实就是这般残酷,你和我一样,挨过生活毒打,唯有暗自提醒,绝不心存半点幻想。”
孟飞泪流满面,颤声道:“原来,我比你幸运!”
江宁收敛戚容,继而哈哈笑道:“你一直都比我幸运,我也希望你永远比我幸运,只有这样,我才会真正开心,因为,我不至于一无所有,至少我兄弟过得好,也就有了盼头!”
孟飞像个娘们般呜呜哭起来。
他一把揽过死党,紧紧拥抱入怀,哽咽道:“你过得这么难,却替我照顾母亲,不仅经常去看守所看望我爸,还运作各种资源帮助他早日出狱。呜呜呜,江宁,我一直以为自己过得够苦了,没想到,跟你相比,我其实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江宁拍着孟飞后背,扶正他身子,双手按住死党肩膀,朗声道:“小子,谁说我就过得苦啦?那么多人关心我照顾我支持我,挺好啦,非常满足呢!还有,你一定要听方怡嘉姐姐的话,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学得真本事,浴火重生,再现孟家药业辉煌!”
孟飞紧握拳头,神情坚定,随同朗声道:“嗯,学得真本事,浴火重生,再现孟家药业辉煌!”
两位花样少年,站在秋风中,眼中尽是都市繁华景象。
省委机关大院,职工宿舍楼前桂花余香飘浮。
一位少女缓步走来,待走进楼道之际,突然驻足,蓦然回首,望向天上越发清亮的弯月,露出甜甜笑容。
刚才下班时,柳清柔接到前舅妈姜姒来电,说江宁离开省城之前会来省委机关大院看望她,具体时间江宁会主动联系。少女心中依然耿耿于怀,本想拒绝,却听到姜姒幽幽话语,便不作声了。
“清柔,江宁喜欢你,但是,他的喜欢很艰难,好似需要跋涉千山万水甚至粉身碎骨才能来得你面前,而你,只需回趟嘉州那么简单。”
“舅妈了解江宁,他绝不是轻飘飘一句宝藏男孩就能概之,是其他少年不可比拟的,正直阳光、心底善良、担当责任……这些品德,他都具备。更重要的是,你妈妈含糊其词地提起过,意思是江宁不止维护过她,更是救过她。至于具体啥事,你也别问妈妈,她让我绝对保密。”
少女当场傻了,险些忘记关上办公室房门。
不过,她很快就开心起来。
待见到那小子,一定当面问清楚,他若闭口不言,定要捶个半死不活才作罢。什么跋涉千山万水,什么粉身碎骨,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一道坎儿嘛,只要彼此喜欢,就是通往对方心灵的鹊桥,再难也难不过牛郎跨越去见织女吧?
还有,我比他岁数大,自然脸皮更厚实一些,大不了自己主动些,书上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嘻嘻,手蘸口水就能捅破那层纸,有啥大不了的?
江宁,你逃不脱柳清柔的五指山,哼哼!
少女伸出右手,五指弯曲,向空中抓了抓,忍不住仰头向天,哈哈大笑。
清脆笑声,响彻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