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心里已经恼了,却偏生不能表现出来失了储君的气度。他对上胤褆压迫中带点狂热的双眼,毫不畏惧,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天生就有着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高贵,他拍了拍大阿哥的肩膀,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大哥这射箭的本领是皇阿玛都夸赞的,大哥好本事,将来兴许能做个大将军,为大清朝开疆扩土也无不可。”
皇太子言语轻巧,通身储君的容忍气派,大阿哥气极,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眼中的妒恨凌厉恨不得将胤礽撕个粉碎。胤礽毫无压力的回视他,目光淡淡,大阿哥再愤恨又能如何?他只要没被废,就是正经八百的皇太子,就是比他尊贵些。
三阿哥看这两人瑟缩了下,偷眼看着,却不敢上前,暗暗埋怨,二哥好好的教他射箭,大哥为何非得插一脚进来;四阿哥阴沉冷淡,湛亮的雪眸瞧着那边的动静;五阿哥却如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他自小养在皇太后宫里,跟随皇太后吃斋念佛,养得一副菩萨般的好性子,此时亦是含着温润的笑意,余下的几位小阿哥则皆有些懵懂不知。
大阿哥终于忍无可忍,食指笔直的指向胤礽,狠声道:“胤礽,你不过……”
“大哥!”再闹下去,将难收拾,皇太子就是皇太子,大阿哥只是大阿哥,云泥之别。四阿哥此时走上前,抬手坚定的按下他伸得笔直的手臂,旁的劝说之语却一个字也没有。大阿哥直呼皇太子之名,乃是不敬之罪,这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皇太子纵然立即责罚他,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大阿哥的近侍岷夏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能立即跪下来替主子请罪。
胤礽的目光越发幽沉,良久,他微微一笑,徐徐道:“岷夏,你家主子近些天劳累,脑子都糊涂了,还不赶紧扶回府里安养着。”
岷夏得了话,松了口气儿,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忙上前扶住大阿哥,又劝慰又警醒的道:“爷,您该回府歇着。”
大阿哥狠狠剜了胤礽一眼,一把推开鸣岷夏,拂袖而去。
如此之事,即便是适才还不明的老七老八这几个小的也回过味来了。
众人都盯着这边情势,谁都没看到,不远处,一片转身而去的明黄色袍角翩然无声仿若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胤礽笑意不改,仿佛丝毫不将大阿哥的冲撞放于心上,兴致勃勃的射了五百箭,到最后竟将那靶子射翻了。又寻了个库布练摔跤,与人摔打得浑身是汗方。发泄过一回,胤礽心里好受多了,如往常一般同弟弟们打了个招呼,回东宫。
康熙本是突击检查,谁料竟让他一息不落瞧见了这么一幕,他面色如常的转身离去,直到走远,方露出气恨之色,怒道:“大阿哥如此颛颛,明珠误朕之子!”
事关皇子,魏珠不敢多言,却不敢在皇上说话之时不答声,忖度着皇上心意,小心道:“幸而太子爷心胸宽阔,不怪罪。”
康熙立时按下气恼不悦之色,悠然笑道:“朕的太子,焉有不好的?去,摆驾慈宁宫。”
溪则由垣暮引路回到慈宁宫,礼仪周全地与他主子道谢,而后正整理衣容,疾步走了进去,不料一进门就见到了那给她引路的宫女,溪则正要发问,宫女先迎了上来,连声告罪:“好姑娘,奴才腹痛不已服侍不周,正想立刻去接姑娘,不想您竟自个回来了。快进去吧。”
她话语诚恳,面容亦是温厚老实,溪则有些犹疑,然而她再是心存疑惑,也不能问讯慈宁宫的人,只得压下不提,忙进去。
太皇太后又与她们说了些话,就派奴才送她们出宫了。
康熙到时,贵女们正走了干净。
“你来迟一步,若早些,还能瞧瞧那些小姑娘,一个个,嫩得花骨朵儿似的。”太皇太后笑言,康熙觑她神色,料想是对各家小姐十分中意,便也展出笑意,道:“到了老祖宗跟前,凭她什么花儿朵儿,都得吓得讲不出话。”
两人照顾皇太后,说的都是蒙语,太皇太后听康熙这般说,转头朝皇太后道:“你瞧瞧皇帝说的,我这老婆子有这么吓人?”
皇太后在太皇太后与康熙面前大多只听不语——他们说的内容太高深,她插不上话,这回见二人相互打趣,便也笑着凑趣了一句:“皇帝就爱浑说。”
一通玩笑,殿中气氛很是融洽。太皇太后正色道:“你别说,还真有敢讲,且字字句句都应情应景,颇有胆气。”
“哦?谁家的女儿?”
“彭春之女,董鄂氏,石文炳之女,石氏。这两人容清德茂,言语功行具是出挑。”
康熙沉吟片刻,道:“石家乃是望族,如今族里与石文炳没出三服的就有三个封疆大吏、两个都统,石家祖上本是苏完瓜尔佳,满洲八大姓之首,地地道道儿的满人,祖父石延柱追随太宗伐明,立下大功,封固山额真,后破李自成、平土寇,战功赫赫,加少保兼太子太保,进三等伯爵,其三子石华善为豫亲王多铎之婿,授和硕额驸,在平定“三藩”中,虽有过、亦有功,事平后,朕宽之,如今的三等伯是石文炳,任正白旗都统,且石家从不党阿,也不骄纵,如此人家教养的女儿当是不会差;至于彭春,乃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何和礼四世孙,其父哲尔本为三等伯,康熙十五年,彭春加太子太保衔,授正红旗蒙古副都统,三藩之乱时,战功卓著,新近又率军攻打雅克萨城,立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