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福的背篼里,除了一块破布包着的撅把子,再没有别的东西,刚才被李涵章一个猛虎卧山,撞翻在地时,背篼早就被石头压扁了,没法再用。因此,这个时候,王大福两手空空,一身轻松。有好几次,他觍着脸儿说,要替李涵章背背篼,这才像个跟班的样子,也好让&ldo;周大爷&rdo;歇歇身子骨。但每次李涵章都说:&ldo;好好带你的路,这点儿东西,还压不跨老子!&rdo;王大福只好缩缩脖子,被李涵章押着,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这个峡谷变得更窄了。前面的路,仅能容一个人侧着身子从石缝中挤过去。而且,李涵章还影影绰绰地看到,就在前面大约有七八十米远的地方,似乎从谷底的南侧向上,有一条用石板砌成的石阶。他立即警惕起来,正要喊住王大福问个究竟,原本又胖又矮又笨的王大福,却猛地钻过了那个&ldo;一线天&rdo;般的石缝,只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李涵章正疑惑着,忽然听到前方响起一声唿哨。他还没来得及把左轮从袖笼子里抽出来,头顶上就落下了一张天网,&ldo;唰&rdo;地把他罩了个严严实实,而且刹那间就收拢了。李涵章于是像粽子一样,被那张天网死死地捆住了。一声号子过后,两边一拽,李涵章就四脚腾空离了地。这个时候,他就算有孙猴子七十二变的本领,也使不出来了。
&ldo;哈哈哈哈……&rdo;随着一阵狂笑,一个人从王大福逃走的那道石缝里闪了出来。李涵章转眼一看,这个人竟穿着国军上尉军服。随着这家伙的出现,李涵章四周的山崖上,哗啦啦突然冒出二三十个装束各异的山匪来,全端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瞄着李涵章。
&ldo;让李主任受惊了。李主任好身手,伤了我一个手下,擒了我一个手下。这一身好功夫,不愧党国英豪啊!&rdo;
听了国军上尉这番话,李涵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被他们识破了,而且,也明白陈家财和王大福都是这帮棒老二的同伙。妈的,原来自己早就被他们牵着鼻子转圈子了!都怪自己太信任他们那身老百姓的装扮……唉,没想到,多少大江大河都闯过去了,却在这条阴沟沟里翻了船。
李涵章正懊恼着,那名国军上尉又开口吼道:&ldo;他妈的!你们咋能这样对待李主任?快点快点,还不赶快把李主任放下来!&rdo;
这家伙的话音刚落,负伤逃走的陈家财和刚才一转身就没了踪影的王大福,以及十几个山匪喽啰就都端着枪拥了过来。几个人拿枪指着李涵章的脑袋,另几个人把李涵章身上的天网揭开,先抢了背篼,又把李涵章身上搜了个遍。这一下,不但把武器被搜了出来,就连贴身的那张&ldo;成都市民周耀祖&rdo;的证明也翻了出来。
包着脑袋、兜着右胳膊的陈家财,和挨了李涵章几脚的王大福,趁乱踹了李涵章几脚,边踹边骂:&ldo;让你打老子,让你打老子!&rdo;
&ldo;住手!李主任是霍司令请来的贵客。你俩是不是不想活了?&rdo;国军上尉喝住了那两个想趁乱报复李涵章的家伙,走过来,立正敬礼,自报家门:&ldo;报告长官,属下是原国军反共保民军第五军15师43团4营3连上尉连长、现川滇黔游击总司令部四川永泸游击纵队第一大队大队长朱彪!奉命请李主任上山,本游击纵队霍金寿霍司令在司令部恭候勋驾!&rdo;
陈家财一听朱彪的话,很识趣地闪到了一边,而王大福一看朱彪对李涵章又是敬礼、又是哈着腰报告身份,一时搞不清楚这个原本是周老板、路上又变成了张子强、现在却成了李主任的人,是多大的官儿,赶紧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说:&ldo;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冒犯了长官!长官饶命啊!&rdo;
李涵章没有搭理王大福,听了朱彪的话,这才弹了弹身上的土灰,整了整自己那身旧长棉袍,背着手,对着周围看了一圈儿,然后点了点头,对朱彪说:&ldo;带路吧。我这就去拜见霍司令!&rdo;
李涵章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上山,是因为他一听&ldo;川滇黔游击总司令部&rdo;这几个字,便顿时心里有了底。因为他还在重庆时就获知,&ldo;川滇黔游击总司令部&rdo;是国军兵团司令李橖奉蒋校长之命在滇缅边境竖起的一个番号。他在那里收拢了一些逃散的国军,与一路追击到大西南的刘邓部队对抗周旋。而自己从成都赴台无望后,这番辛辛苦苦地逃亡的初衷,不就是冲着那个方向去的吗?不过,这个游击纵队的霍金寿霍司令,他却从没有没听说过。看起来,他对自己的情况还是挺了解的,设计&ldo;请&rdo;自己上山,显然是想拉自己入伙。因此,即使上了山,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ldo;不过,不过……李主任,恕在下冒犯,近来时局复杂,人心多变,您还得受点儿委屈。希望李主任理解在下的苦衷。&rdo;说着,朱彪手里拎着一条头帕,把李涵章的眼睛蒙了起来,后扶着他挤过了&ldo;一线天&rdo;后,让两个手下抬来滑竿,亲手扶着李涵章坐了上去。
就这样,李涵章被人抬着,顺着刚才他刚才看到的那道石阶,晃晃悠悠地上山去了。
3
滑竿在山道上晃悠着。
李涵章坐在滑竿上,只觉得身子一直在往后倾,而且越往上走倾斜得越厉害。所以,尽管被蒙上了眼睛,他还是领教了这条石阶的陡峭。当然,这一路,李涵章的心思并没有放在陡峭的山路上,他在意的是身后乱七八糟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