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理解。”邵文锡低头看了一眼横过自己胸口的绳索,“不过,你已经固定了我的身体,不打算解开我的双手吗?”
顾悯源说:“你这样很难受吗?就算我解开了扎带,也会换一种方式把你绑起来。我现在,似乎无法信任解开双手的你。”
邵文锡好笑道:“你会信任我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的信任建立在我了解你的基础上,但信任是相互的,了解也应该是相互的。”
确定自己将人捆好的顾悯源走到桌子的另一边缓缓坐下,这一次,他们终于像医生和患者一样,坐在了面对面的位置。
“我现在,已经对你有了基础的了解,我发现邵教授和那个人告诉我的其实不太一样。实际上,他也似乎没有真正的了解你。所以……你会感到孤独吗?”
“人类是社会性的群居动物,寻求同伴是天性使然,你也是感到了孤独,才决定寻找一个能够理解你的人,来对你进行某种意义上的临终关怀。我当然和你一样,也会感觉到孤独,但大多数时候,我都很享受这种孤独。”
“我也是,我喜欢一个人在山野里,在工作室。感受,创作。孤独是一种很矛盾的状态,有时让人充满生命力,有时候又消耗着人的生命力。”
“那么现在,孤独在消耗你的生命吗?”
“不是孤独在消耗我,是癌症在消耗我,说来有趣,当身体里的某一部分想要永生,却反而会害整体一起加速灭亡,但是只有毁灭进行到一定程度时,身体才会感受到这种变化。”
“变化是痛苦的。”
“痛苦的,绝望的,死气沉沉的。”
“你对其他的女孩儿都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还没有杀掉何慧呢?”
“我解除了她们的痛苦,我从她们的解脱中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强大的力量。”
“她们没有受到折磨吗?”
“她们会承受一二,从生到死的过程里总会有些痛苦。”
“所以,你用绝望的痛苦,去解脱你认为她们先前承受的痛苦。抱歉,我好像不认为你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我认为你只是感受到了掌控的力量。”
“掌控的力量吗?”
“是的,癌症的进程是你无法控制的,不像你的雕刻,每一笔的变化你都能判断。你无法预料身体下一刻会产生什么样的疼痛和变化,它会扩散到腹膜,还是扩散到脊柱?是需要你弯腰,还是弯腰反而更痛呢?这就是你的感受,我说的对吗?”
“……是,我想你说的是对的,我会失败于这场和自己身体的对抗,就像我曾经失败的做过一个父亲一样。我不能……失败至死。”
顾悯源眼尾微微泛红,盯看着邵文锡说,“我知道你在调查我,我知道你似乎很快就能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以为……你是可以理解我的人,我错了吗?你那位特殊的朋友错了吗?还是你的理解,和我所以为的不太一样呢。”
“哪里让你感到了不一样?”
“或许是你的眼神。我好像理解,你的目光是如何让人感到害怕的了。我曾经看到过一座以潘诺普忒斯为原型的雕刻,他是希腊神话里的百眼巨人,有的版本说他永远都不会把所有眼睛闭上,他可以看清一切,几乎知道全部的事情。这样的存在,盯看他的眼睛就会让人感到害怕。就像一只盯着老虎的豹子,都是猫科,都是猎手,但猎豹在老虎面前没有一丝胜算,它们不是同类,只是老虎的一道特别些的食谱而已。”
邵文锡微微一笑说:“我感到自己被恭维了。”
“我没有恭维你。”顾悯源说,“我现在面对你,就是这种感觉,一方面我知道你可以理解我的想法,一方面,我也知道你似乎可以控制我的想法。”
邵文锡没有说话,顾悯源又问:“你比我更会感到孤独吧?我只是在确诊胰腺癌之后才有了这种感觉,而你似乎一直都会处在这种感受里,人们不会理解我,更不可能能理解你。”
“……有人在尝试。”邵文锡弯着眼尾如此说道。
“有人?”顾悯源问,“这让你感到高兴吗?”
“你会感到高兴吗?当你获得掌控感的时候,你是感到高兴,还是只是刺激得到了一定的满足呢?也许表现出来是高兴,我也确实忍不住会期待着,他能了解到什么地步。”
邵文锡目光温柔地说到这里,忽然又犀利起来,盯看着对方道:“你暂时没有杀害何慧,是因为你得到了另一种满足,我说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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