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荀却叹道:“我现在这副样子,怕被他们在心里默默嘲笑,就把他们全部打发下去了。”
“啊?”姜鸢讶了一声,一时无语中。
却听得卫荀又说道:“不用热,我就这么喝就好,姜姑娘,能劳你帮我递下药碗吗?”
这当然可以,姜鸢便捧了药碗,拿出里面的汤匙,将药碗递给他,等他双手夹稳了,她才松手。
手上不便,他仰头喝的颇为艰难滑稽,还剩最后一点,抬手臂的时候,却一个没捧稳,碗险些滑下来,幸有姜鸢替他扶了一把,手托碗底微微上举,助他喝完了药。
姜鸢接下碗,听他皱眉哀怨,“好苦!”
她四下看看,似乎也没什么可解苦的东西,此时却忽忆起,前日宝儿来找她,给了她几颗糖,就放在她袖中的荷包里。
她于是取出荷包,拿了颗糖出来,问:“糖,你吃吗?”
卫荀一笑,似春日灼灼桃色,道:“自然吃的。”
姜鸢默默剥了糖纸,将糖块放到他手心里,卫荀低头,牙尖轻咬住,含在了嘴里。
姜鸢退到窗边站着,想着他这块糖吃完了,她也该告辞了。
闲站着无事,看到身边桌案上另放着一长形物,用蓝绸布搭着,似乎怕落了灰尘。只是主人这样用心爱护,偏有一截不长心的树枝探进窗来,落了几片枯黄的树叶在上面。
姜鸢出于好意,本想捏了其上的枯叶扔出窗外去,可手指捏起叶片时,却无意触到下面之物,当即就听到“铮”的一声。
姜鸢忙缩回手,有些不知所措道:“我……”
卫荀忙问:“怎么了?琴弦弹到你了吗?”
姜鸢想起幸辛的话,知他这物宝贝的很,声音有些急切,“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是你的琴,若我知道的话,我不会碰它的。”
卫荀根本不在意,温声道:“不过是不小心碰到而已,你做什么一副惊慌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伤着了,倒吓了我一跳。没关系的,你若是喜欢的话,试着弹弹也无妨。”
姜鸢有些诧异,先不说她哪会弹什么琴,单是他这番话,就和幸辛的话有很大的出入,她一时也不知这夫妻俩,她究竟该信谁。
出于性子里的规矩和谨慎,她摇摇头,“我不弹,我也不会弹。”
卫荀却似忽然来了兴致,鼓励道:“不会可以学,有的人学琴,天生灵性有天赋,你不如拨几下来我听听看。”
姜鸢更是愕然,却还是摇了摇头。
她越不肯,卫荀却越有些执着,“你便试一下嘛,又不会怎样?”
姜鸢终是忍不住,斟酌着开口:“我听说你不是不太喜欢别人碰你的琴吗?嗯……我还是不碰的好。”
卫荀怔然片刻,低声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目中稍有凉峭之意,他顿了下,淡问,“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姜鸢不知卫荀口中的“她”指的是否是幸辛,且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她便就缄口,什么也没说。
却听卫荀呵笑一声,又道:“这琴名‘破阵’,相传几百年前为大夏朝乐师师季子所有,当时有叛军围困夏都,师季子为鼓舞王师士气,于城楼上弹抚此琴,琴音高亢,声声铿锵,似千骑破空而出,有万夫不当之势。士兵听闻琴音,士气猛然大振,一鼓作气杀出城去,直将叛军杀的分崩离析,溃败四逃而去,王都因此解困。”
“后此琴名声大噪,被人传为破阵之琴。名琴万金难求,得之不易,我是十分爱惜,却也没有吝啬到旁人碰上一下都要生气的地步。”
他说到这里,明显是攒了些怒气,眼睛微眯,似是忆起了不太愉快的往昔。
离府
卫荀很少主动回忆他和幸辛之间的过往,今日因为这琴,他倒难得的忆了一回。
他和她的结合,算是他母亲自作主张以及阴差阳错的结果。本来,他要娶的是她的姐姐幸灵,谁都没想到最后嫁入卫府的人却是她。
几年前,他们初初成亲那几日,他和她倒还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两人也算和美。晨间她会替他穿衣系带,他也会在她画眉的时候替她添上几笔,若两人能一直这样,也算是桩美好姻缘了。
可日子越往后过,褪去了新婚的粉饰,暴露了真性情,两人性子中水不融于火的势头便逐渐凸显出来。
幸辛她爱热闹和笑话,每每听说街上又有谁和谁打起来了;衙门里谁家的老母亲把她儿子给告了;今天又是哪个青楼里的花魁出来游街了,她必拉着卫荀去看,还指着那化着艳|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花魁,问卫荀她美还是那花魁美这样自损身价的问题,令卫荀不胜其烦。
而卫家乃书香门第,教养出的子孙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卫荀虽不止于文,他文武双全,爱好颇广泛,但他所爱均是雅趣,并无俗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