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道:“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在外面,大家都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这里还有老虎狮子?”
“你不怕迷路?”
“我认识路。”
“哦,好,那你带我回去,我不认识路。”
她向庄园的方向走去:“我带你回去,有好处没有?”
嵇云川走上来:“要什么好处?”
她慢慢地走,手腕甩动,扯了一把花草攒在手心里:“总要加一点分吧,如果……如果你现在对我的信任值是零格,我带你回去……那就可以充满一小格。”
“我不接受这种玩笑。”他口吻温和,态度强硬。
她一跺脚,停住了:“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他回头看她:“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苍穹寥廓而茫茫,远山青苍又遥远,遍山漫野的薰衣草随风吟吟浅唱,他站在这样的旷野里,依旧温柔,依旧疏离。
她向他走近一步:“你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我从中国追来法国,站在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你竟然还要问我想做什么?你在和我装糊涂吗?那我是不是可以以为,你讨厌我,你极具绅士风度的给了我一个台阶,让我自己知趣,再也不要问你任何问题,也不要靠近你?”
她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几秒,睁开眼,缓缓吐出去:“对,噬恶的人是我,你当然有一万个一千个理由来责怪我,因为我是噬恶者,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要承受所有罪责,可你呢?你口口声声说恨不得与我一起经历那场出了人命的车祸,而实际上,你不相信我,你利用我与时代网络的纠葛,趁此机会把时代网络打造成天时地利人和的空头靶心!这就是你说的遗憾无法与我感同身受吗?!是吗!”
他的神经一点点地收紧:“尤小姐,难道你不懂?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所在的位置,担负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巨摩,还有国家千千万万个科技企业……”
“对!我是姓尤,可也不用你随时随地来称呼我一声尤小姐来划清你我的界限!”她冷哼一声,明明想表达自己的不屑,却散发出极致的痛苦:“我当然知道!你有你的大道理,你有你的大局观!那么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情小爱,就是第一个会被牺牲的东西!我认了!我认了还不行吗?我应该检讨我自己,为什么要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要拿‘爱情’这个玩意来绑架你?”
月的微晕光华,披拢着她,过分窈窕的身躯仿佛随时都要被风吹走,她的疯狂、她的炙热……不像以往任何一个她,可顷刻间,就像天外飞星,重重砸向了他。
“在我独自背负噬恶者的名号逃走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已经完全走出的你……”她瞪着眼睛,泪水毫不吝啬地从眼眶涌出:“你多么优秀啊,又是多么超脱,你坚定着自己的方向毫不退怯,而我呢?一个孤独的惨败者,一个被人遗忘的噬恶者……到底是谁忘了,当初说恨不得与我感同身受的呢?”
“我不认为这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事情。”他向前走。
“在我心里就是这样。”
他长吁一口气,心脏此时如同正在火灼:“尤小姐?清和?ok!随便!你让我叫你什么都可以,你觉得我在故意疏远你?不!恰恰相反!我一直在劝慰我自己,强压住对你的怒火、刻意忽视对你的愤怒,还要故作豁达的不觉得自己委屈,直至到了今天,你还在对我说,是因为我当初没有陪伴你?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不就是想让我对你诚恳忏悔吗?让我匍匐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对你说,我错了!我不该背叛巨摩,不该背叛你,不该毁掉你的‘千亿基金’,不该拿着枫威集团的信息来做空股价!”她整个人崩成了一根即将断裂的丝线:“是吗?嵇总,你告诉我,是这样吗?”
她崩得这么紧,他毫不怀疑,只要他伸出一根小指头去触碰,她就会成为化为粉末。
一瞬间的恍惚,他突生一种愤怒到了极致后的空落与茫然,身体里的力气突然全都消散了,他觉得软弱,觉得疲惫,不自禁地摇头:“我只想让你明白,有些事情可以稀里糊涂地擦掉,有些事却一定要清醒的正视它……这是人生在世必须要懂得的道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我又怎会想凌驾与你之上?”
她咬住唇,剧烈地颤抖,如果说她现在僵硬得像一块冰,那也是一块布满裂痕的冰。
他想宽慰她,却又怕碰碎了她,用很和缓很和缓的口吻说道:“先回去把,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别钻牛角尖。”
“嗯。”她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走吧。”他向四周看了看,昏暗的灯光模糊了方向,心头的茫然感更甚:“你现在还知道路吗?”
她依旧捂着脸,连连摆头。
他扯了扯她的裙摆:“我带你走。”
俩人回到庄园的时候已是深夜,灯光下才看到她眼睛红肿,精致的妆容也被眼泪糊成了花脸,他从冰箱里找了些冰块:“敷一敷眼睛?”
她没说话,快速上了二楼,“咔擦”一声,房门关上了。
第二天,她清早就起来了,眼睛果然肿的睁不开,戴上一副墨镜,收拾了行李下楼,见一楼一个人都没有,她走出屋去,也没有看到去尼斯的中巴车,她掏出手机看时间,哦,原来是自己晕头晕脑的弄错了日子,应该是明天去尼斯才是。她又提着行李回到房间里,躺回床上重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