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脸上的悲痛和绝望,她从未想过似他这般冰冷的男子也会这样痛苦。她的心轻轻颤抖,她终于变成了刽子手,这般伤害爱着她的人,每一个,楚天阔也好,叶昕洛也罢,他们对她的爱有多深,她从来都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原本便是身不由己。就像她的仇恨,一旦踏上这条不归路,便注定万劫不复。
他的手臂死死地抱着她的腿,她长发披在身后,胸前是鲜红的血色,她面无表情,双眸定定的看着他的脸,“死?”
“生不能同寝,死便同穴。即便是我死了你没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这样说着,他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被飞镖射到的地方还在流血,有血从他口中不断的流下来,落在地上,落在她雪白的裙子上。
“告诉我……”她慢慢俯下身来,轻柔的长发落下来,落在他脸上,沁人的芳香扑鼻而来,他好像抱住她,可是……那双手臂松了松,想要抬高,却还是没有力气,他的腿似乎瘫软了一般,没了知觉。她轻轻开口,“你为何会爱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要说话,却发觉双眼渐渐迷离,他竟已经看不清她的脸。要死了么?这样的感觉,这样无助的感觉?他什么都没得到,娘亲的爱,爹爹的爱,她的爱……如此,一个没有人爱的人便不需要活在这世间了吧!瑾儿……他的手臂慢慢滑落,他的头轻轻倒在她的腿上,她直起身子,神色冰冷的看着合上眼睛失去知觉的他,冷冷一笑,慢慢后退,他没了支撑,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
那沉闷的声响终究没唤回她的柔情,她冰冷的转身,看着裙子上红色的血,厌恶的皱眉,这血的颜色她这么讨厌。她大步走到房门,打开门,木槿和几个侍女站在门边,侍女们见苏玉瑾出来慌忙低头。木槿看到她身上的血,神色一紧“姐姐……”
“木槿……把他扔到园子里!”她轻声说道,接着她用那般云淡风轻,似乎无关紧要的声音说道,“他快死了!”
木槿听到这声音惊恐的看向屋内,接着便看着苏玉瑾,“姐姐,真的要……”她的心是否太过狠了。屋内的血似乎很多,地板上,床上,还有叶昕洛的身下……
“怎这般废话?”苏玉瑾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你们几个去备轿!”
侍女们惶恐的后退,离开的很快。木槿听得她的话,折身回去,她看到倒在地上的叶昕洛和他身上慢慢散开的血,皱了眉头,却还是硬着心肠将他拖了出去……
鲜血在地板上蔓延,再蔓延,苏玉瑾就站在门外,看那飘落的雪花,一动不动。当木槿将昏死过去的叶昕洛放在雪地上的时候,她抬眸望向苏玉瑾,她站在那里,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冷漠的表情让她心底一惊,她裙子上的血红是那样显眼,她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她的心终于变得冷硬,变得坚不可摧。
木槿低下头来,看着洁白的雪地上慢慢渗透的鲜血,血腥气终使得她闭了眼睛。她转身,慢慢离开。飘扬的大雪慢慢落下来,那红渐渐扩大,像是一朵不断生长的梅花。痛意渗透到他身体里,可是身体的痛远不及心上的痛,他张开迷蒙的双眼,可是还是模糊……还是模糊……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他的手已经没了力气,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身影,还是那样模糊……撑不住了,她当真这般狠心,这般的狠心……他再次昏死过去的那一刻,看到她冰冷的背影。她回了屋。
在漫天的大雪下,在红色的点缀下,这个神祗一般的男子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失。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一滴晶莹滑过脸颊,落在雪里,消融不见。若是眼泪结成冰,还有消融的那一刻,若是心结成了冰,那么心便死了。死了的心,若要等到复生的那一刻,该是多么久远?
他为何爱她?若不爱她,便不会有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罢!为何他要一路跟随着她呢?为何他在楚宅门前离去的时候却又折身回来?为何要他看到她的惊鸿一舞?为何……为何他要生生的接下那枚飞镖?他明明可以躲过,为何?好痛……他不想再爱她了,他不要再爱她。她不是他的瑾儿,那样快乐的只会念着《凤求凰》的瑾儿,那样柔弱却偏爱撒娇的瑾儿,已经死了。随着她苏家所有人的死离开了这个世间。那个爱着苏玉瑾的叶昕洛,也会和她一起死去,死在这场大雪里,死在他心爱的女子手中。
苏玉瑾将衣服换下的时候,梅娘便来了。苏玉瑾没有想到,这样精明的女子也会有失仪的一天。梅娘推门的力气很大,那扇门几乎就要在她手中化为一堆烂木。
苏玉瑾听到这声极大的声响,转身,皱了眉头。看到梅娘阴沉的脸便明白了一切,那时候木槿正将那件带血的天山狐裘包起来。苏玉瑾知道自己身边有叶昕洛的人,那些侍女在去备轿的同时,叫来了梅娘。
梅娘走到她身边,身后跟着一身蓝衣的蓝玉,蓝玉脸上的表情甚是生动,那分明是喜悦。苏玉瑾冷笑一声,“不知梅娘冒风雪来此,有何……”贵干两字还没吐出来,“啪!”的一声,极大的声响……
苏玉瑾身形一晃,重重的倒在地上,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来,白皙的脸上是五个鲜红的指印,梅娘自幼学武,力道十足,她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那半面脸颊的存在,腹部传来轻微的痛意,她垂下眸子,没有出声。木槿忙放下狐裘,将她扶起来,“姐姐……”
“走吧!”苏玉瑾慢慢起身,推开木槿的手,木槿微愣片刻,折身回去将那件天山狐裘拥在她身上,她慢慢离开。一屋子的人都愣怔的看着她的背影。
梅娘始终没有回头看她,脸上仍旧是阴云密布,她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握成拳头。
苏玉瑾是沿着血迹走下去的,在走下楼的时候,看到血迹,她想起了他们初遇的时刻,她想起那首《凤求凰》,她想起那时候的叶昕洛,那时候的他眼底蕴满的是悲伤,他很不快乐。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她便说他丑,原以为他会生气,谁知他竟是面无表情。许是童言无忌,他不与自己计较那么多罢!那时的她总是好奇,总认为严师傅所说的她太小不懂是严师傅不会,长大之后才明白爱总是不清晰的,爱是毒,是人间至毒,这样的毒无药可解。现在她明白了么?还没有明白吧!
只要爹爹的案子水落石出,只要叶昀为苏家死去的所有人偿命,她便离开,和楚天阔一起去过安静的日子。没有波涛,没有怨恨,只有安逸。在她知道叶昕洛即将和长公主成亲的那一刻,她突然间便明白,有些爱即使经历了那么多的伤害,还是不会变。即使他将整个苏家灭门,即使他强暴她,可是她的心还是一成不变。放弃仇恨远没有那样简单……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变不了便是变不了。
在她经过那个叶昕洛曾经躺过的地方的时候,白雪皑皑上的鲜红刺得她眼睛生疼,一种酸涩蔓延至鼻尖,她慢慢闭上眼睛,手放在小腹上。木槿见她停了下来,回眸看她。她抬着头,望着天空,看着那纷飞的雪花。
“姐姐……”木槿轻轻叫了一声,苏玉瑾低下头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