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十分潦草的一生中,暴力与生死危机,一直如影随形,是我陪伴我最长久的伙伴。
暴力有我施加于人,也有人施加于我的。
而第一次遇见生死危机,是我和赵管从市区回到南城那一次。
命与阎王一纸隔。
当天我和赵管一边谈着梁博文和王大祥之间的事,一边表露了要对王大祥实施报复。
赵管说,这次让我回来,是因为梁博文让马三从大口镇调了人,还问他文县的朋友借了三支枪。
准备将王大祥在南城菜市场那个藏污纳垢的场子,直接给他扫了。
当时我心中有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的迷茫,以及一丝丝恐惧。
完全没有预想到,我和赵管刚进南城城区,就被办了。
南城菜市场并不是在市区中心,有四条路可以从进入城中心来,赵管选了最近的一条路。
恰好,这条路需要经过春彩那个小店,也恰好,那天文闯就在店里。
如果早一天,晚一天,甚至我们早几个小时,文闯不在店里,很可能之后的事情,就是另外一番模样。
最先袭击我们的,是一辆将后面装货物的拉斗改造成两层的黄河大卡。
南城的城区在一片山脚下,由于山体原因,道路错综复杂。
春彩的店开在一个分叉路口,进城那条直道,在她店铺门前分成两条道路,一条旁边是通往南城菜市场。
还有一条,是去府后街,梁博文的门市。
当时赵管正在打方向盘,准备转弯去梁博文门市那边,我坐在后面一口接着一口抽烟。
车头刚刚转进路口,赵管回头准备笑着对我说什么的时候,旁边那个路口传来一阵轰鸣。
这是大车引擎的声音,我和赵管四目相对,原本两人还有笑意的眼睛。
在对方眼中的笑意都化作惊恐,作为一个常年靠暴力,靠不正当手段谋生的黑社会,这一刻都下意识知道。
要出事了。
赵管呸得一声吐掉叼在嘴里的烟头,转身扶着方向盘,准备加速往前冲。
但已经晚了,一个脏兮兮,蓝油漆脱落大半,露出下面褐色铁锈跟赖皮狗一般的卡车头,顶住了我们这辆小小的面包车。
这是六七平日间拉牲畜用的车,有人在陈家坝那市场买好牲畜,谈好价格,把钱交给买牲畜的人。
卖牲畜的在统一交钱给六七,由他安排车送出去。
他不点头,一只鸡一只鸭都不出去这个市场,敢在市场外面卖,他就敢让人给你牲畜全弄死。
但现在这辆车,却成了杀人利器。
我身子一颠,在这剧烈的摇晃中从座椅上滚下去,在这神龙面包车后面滚了好几圈。
“老癫,动枪!”
我脑袋被撞了好几下,一阵头晕眼花。
这批几把脑壳跟我一路也是真的遭罪,老黄一扁担,六七手下抽了一棍子,今天在这车里有撞得全是大包。
再这样搞下去,我怕我早晚要成傻逼。
面包车被顶在墙上,侧翻过去,前面驾驶座那部分已经开始变形。
赵管被死死挤在里面,随着车头的变形动弹不得。
由于面包车被顶得侧翻,我站不稳也坐不下,起身都要对抗地心引力。
那把原先被外套盖住的枪,因为这一阵颠簸,被甩到后面去。
正在我准备爬过去拿枪的时候,两根黑洞洞的枪管伸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