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们谁都不想结束这可有可无的对话,不想让这或许是最后一次面对面的机会,就这么草草地溜走。我们的眼光,小心地错过对方,不舍和矜持,细密地纠缠。私「享;家我看着苏杨抓着门边儿的青白的手指头,做最后一次努力:「赛文在下面,去看看它吧!」赛文是他心头最脆弱的一块儿,苏杨无法拒绝,他几不可闻地叹息着,点头答应了。「奶奶,我下楼送朋友,你吃了药,乖乖睡觉哦!」他进去确定奶奶已经躺下,才走出来,转身把门从外头锁了,跟我下楼。苏杨病得真是挺重,走在他身边,他粗重的喘息响在耳边,听得我心里一揪一揪的,一句话都不敢和他说。到了楼下,他也不再逞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和我说:「哥,我走不动了,你把赛文领过来,行不行?」那是一个还算暖和的冬日午后,太阳懒散而黯淡,我看着赛文兴奋地不知从哪里开始舔苏杨,低低「呜呜」哼唧着,撒娇地想要更紧密地贴近苏杨。苏杨从长椅上滑坐到地上,让赛文如愿以偿地伏上他的腿,他抚摸着赛文宽厚的背,宠溺地说:「赛文,赛文,你胖了。」我在他俩旁边蹲着,这种时光,把过去潮涌般扯回来,我的心,随潮汐而动,朝着苏杨的方向,一路追逐而去。「去椅子上坐吧,地上凉。」我和他说,然后拍了赛文一把,拍了拍椅子,「赛文,上面坐去。」他今天特别聪明听话,一纵身就跳了上去了,歪着脑袋等苏杨。我伸手拉住苏杨,他手心烫人,可能是猛然一站,他突然咳起来,连着喘半天,才平息下来。「这样不行,票退了吧,等身体好一点再走,不然太累,身体受不了。」「不用,麻烦,我买的卧铺,不累的。」「那我带你去打针,打针好的快。」「谢谢你,哥,」苏杨的手铺在大腿上,长长的,在惨淡光线里,白得吓人:「看看吧,晚上不行,我自己去就行。」「苏杨?」我试探地叫他的名字。「恩?」他微微抬起头,看着我。「你,是不是为了躲我,才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是,」他情绪那么安稳,好象我施与他的纠缠和折磨,他都没有放在心上,「我只是觉得,这样对咱俩都好……」他抿了抿嘴唇,睫毛交织在一起,分开,慢慢地:「哥?」「恩?」「我,不是为了钱,才跟你好的,」他说,「虽然不配,不应该……可我真的是……很喜欢你。」我的喉咙,被酸酸地拥堵了,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留下,苏杨,我们不分开!」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然而,当我过去承诺他的幸福,到头来不过是空头支票;当我无情地侮辱,伤害,和抛弃,当我比那些流氓变态更无耻地欺负他……之后,苏杨凭什么要继续相信我?「杨杨!!!」就在我们沉浸离别之前的酸楚和无奈之中,高处突然响起他奶奶呼唤他地小名儿,我们都情不自禁地抬头,然后,目睹着,苏杨奶奶从五楼的窗口,纵身跳了下来……几乎还不及眨眼睛,她的身体,摔在离苏杨只有几步远的面前。转眼就有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谁这是?」「五楼的?老齐家的?不是啊,他们不是出国了吗?」「没气了,肯定完了。」「怎这么想不开?」……不管周围多少嘈杂,苏杨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过了好阵子,他才慢慢站起身,摸索着,拨开围观的人,低头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后,他蹲下身,伸手去摸他奶奶的血肉模糊的脸……我一把抓住他,将他搂进怀里。「苏杨。」我叫着他的名字,感觉着他的重量,依靠上我的身体,一句话也没说。那几天,是我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的混乱和惊惶。苏杨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各种手续都是王超和我姐找的人在帮忙跑,江洪波和邹童一直陪着,就算不明说,我也知道他们担心的是什么。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没底,只好不眠不休地盯着他,但是,苏杨在情绪一直没有特别激动,即使他奶奶火化的瞬间,也努力地维持着冷静,只有眼泪,无声地,顾着脸颊淌下来。我真是惊讶苏杨的身体,能把这几天熬下来,他的状况糟糕到所有的人,都不敢有分秒的放松,就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倒下来。火化以后,苏杨要把骨灰送回老家和他爸爸合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