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奈最近在教导凉间吧?你不回去看看他们?”神启提醒道。
斑一看时辰确实到了,便起身离开皇宫了,他确实很在意这件事,一方面凉间这孩子确实像神威,他很想多见见对方,另一方面,他也看出了凉间对他们的不喜,他希望能化解这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的恩怨,毕竟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不是吗?
待斑走后,神启从玉子手里接过堍堍:“你们下去吧,我乏了,别让人打扰我休息。”
他抱着堍堍,猛得将脸埋进了柔软的兔毛中蹭着,兔子也许是被他这样大的动作吓到了,不停挣扎着,神启停止了蹭毛的行为,但脸仍然贴着堍堍的肚皮,闷声道:“堍堍,我好难受啊……”不再被蹭后,兔子也停止了挣扎,安安静静的乖巧极了,而神启此时最需要的也就是这点安静的安慰了,他感受着堍堍的柔软和温热,被无声安慰的同时,自身越发软弱了。
“我好难受……”神启将脸抬了起来,直视着这只什么也不懂的兔子,“你知道吗?我最怕痛了,可是痛得多了后,我就发现其实我能忍受。我本来以为,感情上也是如此,可是我越来越难受了……”
“我也好害怕啊……”整天惶惶不可终日,“我厌恶这样的自己……”他是不应该如此软弱的,他讨厌软弱的人,更厌恶软弱的自己,“这样的我,太讨厌了。”
他无比厌恶自己的自欺欺人,他厌倦了终日欺骗自己最爱的人,可他又恐惧着真相被知晓的那一天到来,所以只能这样忍耐下去。
“我发现,我其实和其他人一样可悲,人类似乎都是如此,如果知道有人和自己一样痛苦,那自己的痛苦就能继续忍耐下去。”当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他自己的时候,神启确实觉得如此,“可当只有自己一个人承受时,就会发现根本承受不了……明明都是一样的痛苦。”
神启说道此处,眸光闪了闪,他摸了摸堍堍柔软的毛:“我的时间不多了,容不得拖沓下去,或许,我该采取些极端手段才行。毕竟我已经没有时间慢慢去改变,一旦我死去,那些不可一世的旧贵族们一定不会放过斑哥和泉奈他们的,我该先把这事处理了才对,堍堍,你说对么?”他亲了亲兔子的三瓣儿唇,“既然我无法承受痛苦,那让他人一起承受好了。”
至此,神启天皇的铁血统治开始了越发严苛的刑法,而让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是,身居权贵之位的人里面,根本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他们或多或少都犯法了,有许多人犯的法律,死一次根本就不够,于是,各种酷刑被启用,虽然历史上腰斩、车裂、五马分尸和凌迟处死等也是层出不穷,但像神启天皇时期这样被频繁使用也是十分罕见。
神启开始有了新的兴趣爱好,观刑,犯人们的痛苦哀嚎能令他感到身心愉悦。后世甚至有记载说神启天皇的寝宫外常年会用大酒缸泡着四肢被砍断的犯人,只有听着犯人们彻夜哀嚎,他才能入睡。当然,这些都是瞎话,因为无论有没有哀嚎,他都无法入睡。
那么,那些被神启下令严刑的人真的有罪么?当然是有的,还是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之下才被抓住处刑的,毕竟之前也提过了,这世界上的权贵,哪个是没犯过事的?只是以前没人追究他们罢了。
神启一向不轻信别人,无论是从一开始就追随他的人,还是后来被他吞并的各个国家的人,他从未真的信任过他们,一开始他们身上就被下了白绝的孢子,换而言之,全天下的官僚几乎都处在白绝们24小时不间断的监视之下,而所有的白绝,都是能情报共享的,每当有人犯事了,白绝们就会将情报传给他们的总指挥官黑白绝,再由黑白绝报告给神启。
这也是在□□之下即便有反抗势力也绝对不会形成气候的主要原因,因为他们还来不及集结势力,就被抓了。类似的事情多了之后,人们终于学乖了,他们知道自己始终处于神启天皇的监视之下,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神启是如何做到的,他们也一直在抓身边的奸细,但根本没有任何用处,他们的一举一动始终还是被掌控在神启手中,那人简直就像鬼神一般。
但也正是这样的苛政,将整个世界的运作效率提升到了空前的高度,几乎每年都有着人们能明显感受到的生活上的变化。
神启接受了他的太子给他的提议,打算和并肩王一起去游览这个在他治理下越发欣欣向荣的大好河山,天皇仪仗自他登基十三年以来,第一次出了这座带着锁灵阵的皇宫。
当灵魂之力开始不受控制的逸散的时候,神启抱紧了怀中的兔子,若是有人在这辆车中,大概会惊讶于像他这样的暴君眼中居然会折射出心碎光芒,那些光芒就像星星点点的萤火坠入了深渊之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弱,最后终于再也看不见了,深渊能吞噬了最后的荧光。
“不,堍堍,不要为我伤心。”神启这样说,“我很高兴緂燊终于长大了,他知道要反抗我这个父亲了,我很高兴。”他对着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兔子说,“这些年,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为他们做的事了……或许不是为他们,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害怕我死后没人能照顾他们,为了不再害怕,我才做了这么多事……”
自从他以神启这个名字开始追逐权力时,从始至终也只有堍堍一直陪伴着他,堍堍知道他所有的秘密,知道他所有不为人知的丑陋面目,所以,他才能如此坦然的向只兔子吐露更多心声:“虽然很高兴他们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但果然……被最亲之人背叛的时候还是会心痛啊…我……”他一开始就知道了,这是緂燊和斑还有泉奈的计划,緂燊要阻止他的暴行,唯有夺取他的权力。他当然不是因为不相信他们才监视的他们,他只是想无时无刻的守护他们,但如今,他们已经不需要了,他是该放下心来了。
“我也就只剩两年了,但显然他们连两年也不想等了……”他笑了起来,仅剩的那只眼睛里涌出了他一生唯一的一滴眼泪,“算啦,本来我的一切都是留给他们的,提前给也无妨,我也累了……真得很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堍堍凑到他脸颊边,伸出短小的舌头,将那滴晶莹剔透的眼泪舔掉了,然后,它像他的主人一样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再也不会醒来了,一道细微的白光飘出了堍堍的身体,穿过时空的甬道,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神启……”斑来到神启的驾辇边,却一点也没感受到里面有活人的气息,他慌了神,赶忙跳上了车,进去看到的,便是抱着兔子端坐着的神启,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斑将手伸了过去,在触碰到他时顿了一下,指尖颤抖得厉害,他稳了稳心神,将手指搭在了神启的脖颈的动脉处,一点动静也未曾感觉到。
死了?!斑的脑海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他们只是出来游山玩水不是么?!不、这不可能!谁能在他眼皮底下伤害神启?!“神启,你醒醒……”斑试着推了一下他,这具躯体失去了生命之后,显现了它本来的模样,人偶的关节清晰可见,这具人偶堪称鬼斧神工,面容栩栩如生,但再如何像真人,始终也不是。他死了。
而在世界与世界的交汇处——边界,无尽时空交错着的某一个角落里,一头白发的带土慌慌张张的奔跑过长廊,双手小心翼翼的护着胸前那一滴闪闪发光的晶莹泪珠,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神明沉睡之地。
被施加了特殊阵法的养神台之上,一团柔和的能量正被孕养着,带土将那滴泪珠小心的凑上去,同样的能量吸引着,泪珠融进了那团光芒之中,那团柔光似乎大了一点点。带土怔楞的看着这些微的变化,然后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