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车,说了目的地。
一路无话。
我把脸贴在车窗上,调淡了色泽,能看到城市以灰暗的面目出现在视线里。七年,什么都没有改变,这个小城,依然破旧得让人心里荒凉。
现在都去移民了,回来的很少。司机在前面说。
我点点头道:我也打算走,我申请的是天马星系kg6号行星,已经通过了。
那你回来做什么?
告别。
也是,天马星那么远,是该跟亲人道个别……听说移民局卖的都是单程票,一旦起程,就看不到回来的路了。
你呢,为什么不走?
司机咧嘴笑了,反光镜里,他的笑带着沧桑和释然。他说,宇宙太大,看着我心里就慌,星际移民是你们年轻人做的事情。再说,都走了,总还是要有人留下来陪陪地球啊,虽然她老了。
我突然想起她,她也不打算走,要跟这个渐渐荒凉的星球一起老去。
你是格里芬太太的女儿吧?
司机于是不再说话。
出租车停在了城北,一栋熟悉的房子。我下了车。司机却没急着走,点燃一支烟,红色的亮光在车里若隐若现。烟头照亮了他的脸,他再次笑了笑,挥挥手,启动了引擎,出租车慢慢滑进夜色里。
我敲门。咚咚声传出来,好像胸腔里寂寞的心跳。
吱呀,门开了,一个机器人的脸露出来。黑色面罩上,有用刀子刻出来的五官,线条稚嫩,组成了奇怪的笑脸。
机器人走出来,接过我的行李,说,小姐,你回来了。
我朝屋里看去,里面黑洞洞的,她,在吗?
太太在家,她等你很久了。我们进去吧。
我却踌躇了。我站在门前,脚下似乎裂开了一道深沟,距离深远,巨大而寒冷的风在沟上吹荡。我无法逾越。我干脆坐了下来。屋里面的她,也坐着,睁开一双眼睛,似乎正与我对视。
她是我的母亲。或者说,曾经是我的母亲。
我生命的前十七年,都是在她身边度过的。记忆里,这间小屋子永远阴冷而潮湿,像我不堪的年华。带着隐约的腐烂气息,让年少的我深恶痛绝,却在逃离后,于每一个夜晚暗自思念。
我出生于地球枯竭末期,人人自危,小时候,我看到了太多张慌张苍白的脸。出于我不知晓的缘由,五岁之前,我都跟着父母在全世界流浪,或者说,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