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影子落入少年的眼眸
十岁那天,我想看见你的脸
我轻声念完,转头看阿萝,她一如往常,坐直身体,头发像植物一样垂在肩上。我又闻到了那股香味,但奇怪的是,此时教室并未起风。
5
由于所有人的生日都在同一天,每年的庆祝就格外盛大,汇演也在这一天举行。我们十五岁的生日很快就要来了,铁皮老师让我们准备节目。
刘凯找到我,郑重地说,我想写诗,汇演时上台去朗诵。我要让阿萝知道我也是个诗人。
我大吃一惊,问他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因为,刘凯犹豫了一下,我跟阿萝表白了。
结果呢?我下意识地问道,随即醒悟过来,肯定不是好结果,否则刘凯也不会想着写诗了。我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你不跟我说一声就去向她表白呢?
我知道你也……他咳了一声,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说,总之,她说我不懂她。哼,我要写出让阿萝大吃一惊的诗,在汇演时朗诵给她听!
虽然刘凯这么信誓旦旦的,但我却不以为然。他在阿萝面前人模人样,但本质上邋遢不堪,典型的姿势是左手抠脚趾,右手拿笔做题,然后再用左手挖鼻孔。请允许我描述他的鼻孔:漆黑无比,像倒悬的深渊,还时常有更黑的鼻毛颤巍巍地探出来。他喜欢边说话边扯鼻毛,说着说着就拔出一撮,手指一搓,鼻毛散落,脸上表情诡异,既有拔毛的痛苦又有丰收的喜悦。上次交诗歌作业,他写的比我还不如,诗曰:&ldo;天上鸟儿飞,我在地上追。追也追不到,回家去睡觉。&rdo;
但这次他是认真的。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天在城市里游荡,却不是翻捡废品,而是两手插裤兜,双目迷离,嘴里喃喃有词。大手哥找他寻仇,纠集一伙人冲过来,他却没有反应,目光越过大手哥望向了遥远的地方,且轻声说着什么。大手哥威吓了几声,毫无作用,纳闷地把头凑过去,听到刘凯在说:
你在风里,你在雨里,你在我思念的季节里。我见到风不是风,我见到雨不是雨,我见到的一切,都是你。
大手哥当场就吓坏了,被小弟们扶回家,从此再不敢找刘凯麻烦。
不久后,刘凯写了几首诗,拿给铁皮老师看,铁皮老师从中选了一首赞美神的诗,说,你就上台念这个吧。
很快,我们迎来了十五岁生日。这一天格外喜庆,铁皮老师给每个人发了一套衣服,洁白无瑕,布质柔软。到了晚上,全城九百多个孩子聚在一起,等待神的来临。
天一点点变黑,夜风吹起来,衣摆轻轻振动。铁皮老师说,闭上眼睛。我们全都把眼睛闭上。铁皮老师又说,睁开眼睛。我们一睁眼,就看到城市上空的巨大飞碟,银白色的外壳在夜色中透着冷感。
铁皮老师一挥手,我们便全都站起来,伸出手,对着飞碟欢呼雀跃。铁皮老师压了压手,我们安静下来,听它说道,感谢神,神孕育了我们,将我们保护于这座城市之中。神赐予我们糖果,神洒下恩泽,我们沐浴其中,必将遵从神的旨意。
飞碟寂然无声,缓缓旋转。我看了一会儿,觉得头有些晕了,就看向四周。我发现刘凯的脸有些红,可能是即将上台,过于紧张导致的吧。
一道白色光柱射下来,照到我们前面的空场上,这一块地,就是舞台了。
我远远地看着表演。这次阿萝不是压轴,她跳了一支舞,绵软的白衣在她身体上显露出惊人的曲线。但她的脸圣洁无瑕,每一步踏出,似乎都要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