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戢一手拧着她的手腕,抬起头却看见刘楚玉唇角有众筹的暗红色液体滚落下来。她脸上甚至还带着得逞的笑意。
何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下一刻,她就好像再也支持不住一样,身躯软软地倒下。何戢在这一刻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呆愣住了,却伸手抱住了她。
“刘楚玉……我不许你就这样死,你欠我的还没还,我不许你和刘子业一起走!”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疯狂。何戢无意识地伸手抹她唇边的血,好似将那些血擦去,就能掩耳盗铃,掩饰她身上的伤一样。
刘楚玉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甚至连眼睛都有点支撑不住,想要闭上。透过那一层笑笑的缝隙,陆千金看见了何戢眼中,说不出口的那些情感。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刘楚玉那么执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想要让自己把何戢带到她面前。
她分明知道何戢对她的心思,却还是在这时候选择了死。因为太爱了,所以到最后变成了恨,所以,不愿意活着再看见他。
她此时此刻明明什么都不要了,可是度过风霜雨雪的一千年,却还是,如此深刻地想念着何戢。
刘楚玉抓住了他的手,一阵冰凉,何戢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这手的温度,凉透了。“慧景……是你…是你亲手…你忘了……”
慧景,是你亲手在那只金步摇上淬了毒,忘了吗?
何戢猛然想起,新婚之夜,的确是自己在这支步摇上面淬上了毒液。那致命的一滴,竟然会真的要了她的性命。他喃喃道:“有解药的,楚玉,有解药的!”说着,猛然回过头朝刘彧大喊:“解药呢?拿来!”
刘彧眼里流露出悲哀,“慧景,你知道的,沉醉从来没有解药。”
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他第一次用力地抱着面前这个女人,哑声喊:“楚玉……”
他终于肯唤自己楚玉,却是在这样一个时刻。“何戢……”她却带着恨意,气息奄奄地道:“这一世…遇见…你…是我……是我错了……”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闭上双眼,死不瞑目。至死的那最后一眼,也不过是望着一旁死去不多时的刘子业。
何戢缓缓伸手挡住了她的视线,方才心底的那股子沉痛变成了一种幽怨。他满怀恨意地道:“你想同他一起走,我偏偏要你死了也不能如愿!”
何戢合上了刘楚玉的双眼,陆千金的视线也因此被隔绝,只能凭借听声音窥探外界的动静。一边听还要一边想,她来这么久,甚至都已经在刘楚玉身体里面死过一次了,嬴政竟然到现在还没出现,他跑到哪里去了?
何戢疯了。这是刘彧看见他抱起刘楚玉的尸体时,心底的感觉。
陆千金感觉刘楚玉的尸体被谁抱了起来,动作很轻柔,估计是要被安放到陵寝里面去了。
刘楚玉是先皇最宠爱的山阴公主,刘子业最喜欢的会稽长公主,她的陵墓一早就在筹备之中。便是她横死,也应当照着礼法将她葬入公主陵。
然而何戢抱着尸体,说出的话,却锋利得像是风刀。“楚玉的尸体我带走了,至于公主陵……”扫了地上刘子业的尸体一眼。“既然他想要和他姐姐在一起,躺在她原本的公主陵里,也算是,合了他的心意。”
何戢帮着他除了刘子业和刘楚玉,这样小小的做法,刘彧自然允了。刘子业堂堂帝王,到最后却睡在自己亲口下令为姐姐建造的陵墓中。
自古成王败寇,这结局,却终究有些凄凉。陆千金心里却在疑惑。刘楚玉并没有被葬在风水绝佳的公主陵之中,那么她是哪里来的因缘契机才能变成不化骨?
她的尸体,被何戢带去了哪里?
何戢抱着刘楚玉的尸体去了宫殿深处的荷塘,那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时值十一月,江南也遍地寒霜,一池碧荷枯败倾颓,就连荷塘都已经干涸。
他抱着她在池塘边上坐下。她已经去了,却容色未改,甚至面色红润,就像只是入睡一般。这便是沉醉之毒的特性,恍如沉醉,不知去时。
他觉得自己手脚冰凉,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摆。甚至还想要,将从她手中夺过的凤凰步摇重新簪回她发上。
她喜欢梳十字髻,一只凤凰稳稳地待在上头,丝毫寻不见初见时候那个琉璃姑娘的模样。可是何戢知道,她一直是她,从未改变。取出袖间的手帕,细细将她唇角的血污擦拭干净。做完这一切,他抱起她起身,荷花塘下头都是淤泥,即使干涸了,踩在上头却仍旧有点松软。
有潮湿的泥水一点点渗进鞋袜里,似乎要将他这一生都变凉。
将她平放在地上,他并没有用工具,只是徒手将那些潮湿松软的淤泥挖开。泥水沾染在手心衣角,变成挥之不去的脏污。他挖了许久才挖出一个小小的坑来,埋这样一个身形瘦弱的她,却已经足够。将她放入小坑中,最后再看了一眼,而后毫无留恋地将淤泥填上。
“刘楚玉,我偏偏不要叫你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