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听采依说,你到芷阳宫来了。”他看着我,说话的语气透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稳重。“是啊,今早搬过去的。公子找我有事吗?”我勉强忍住一个呵欠。“你说的纸鸢……。”他迟疑着道:“什么时候,教我做?”“公子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累了一天,我困得快要睡着了,只想早些支开他。“明晚,行不行?”他热切地看着我。这两父子真是完全不同,做爹的说句话,就让人浑身发抖。做儿子的却温顺纯良,对下人都这么平易近人,没一点公子的架子。“好吧,明晚。”我从他身边擦过,忽然想到一事,急忙停下来:“公子,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什么事,你说吧。”我靠过去。凑到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他面露难色。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回到芷阳宫地时候。已快五更了。我只觉得眼皮沉重。呵欠连连。“赵灵。你来了就好。”如玉从殿内出来。看到我。如看到救星一般。我有些讶异:“姐姐。出了什么事?”“王上醒了。叫你去服侍。我正准备出去找你。若是惹怒了王上。我们这些人都……。”她脸色苍白。推着我进去。怎么又是我?这位歹毒地秦王一定是虐我虐上瘾了。在心里哀叹一声。我接过一旁侍女递过来地漆盘。走了进去。嬴政刚起来,一个侍女正在为他梳头,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色阴沉。我放下漆盘,目不斜视地走到他身后,很主动地接过侍女手中的篦子,他的头发很粗,很黑,根根刚硬。我很小心地梳了几下,忽然发现一根白发,忍不住道:“王上,您长白头发了。”这么年轻,怎么就有白发,难道是少年白。或者是忧思过度。早生华发。他冷冷的声音道:“替寡人拔了。”“禀王上,不能拔,拔一根长十根。”我一板正经道。“一派胡言。”他喝斥道,语气却不象是生气。我悄悄看了看他铜镜里的脸,还算正常,只不知下一刻会不会又勃然大怒,侍候这头老虎,我可是要一千一万个小心的。我不会梳发髻,只好退到一旁,由如玉上去给他梳。青儿从门外进来,递给我一身玄色王服。我走到他身后,为他披上,又转到前面,为他整了整衣领,歪着头左右看看,不经意间,对上他的眸子,乌黑乌黑的,深不见底,让我忍不住想起宝岛台湾的日月潭。他哼了一声,别开视线,走了出去,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呆呆地直视了他几秒钟,不知道这算不算胆大妄为,外加忤逆。还好他急着出去上朝,似乎忘了责罚我。站在暖暖的阳光下,我一阵阵发困,看来今晚不能去赵夫人那里了,否则非支持不住昏倒不可。如玉似乎看出我的疲倦,没有叫我干什么活,连端奏章进去的事儿也免了。正在昏昏欲睡的当儿,我看到一双靴子停在我面前,抬起头,是昌平君俊雅的容颜。“君候。”我急忙施礼。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忽道:“你真是邯郸人?”“奴婢确是邯郸人。”我有些讶异,但却不得不重复。“你去过郭县吗?”他的问题让我大吃一惊,郭县不就是我和公子嘉呆过的那座小小城池吗?他突然问起这个,到底用意何在。他笑了起来。我急急地开口:“奴婢从未去过郭县。”只可惜已经晚了,刚才的犹豫,一定让他有所怀疑。他停顿了半晌,突然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我惊呆了,他笑着转过身,大步离去。望着他的翩翩背影,我心里凉凉的,背上冷汗直流。关于我和公子嘉,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不说,一定有什么目的,秦国的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午膳时间到,秦王象昨天一样,一边吃饭,一边看奏章,看来我的劝谏,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据史书记载,他每天要看一百来斤奏章,不看完不睡觉,做君王其实也满可怜的。这个可笑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只一闪,就消失了。身体是他自己的,他不爱惜也是他的事。我很快把目光越过他,继续盯着那个铜鼎看,简直恨不得用眼睛把它吞下来,带回房间,好好研究。好不容易挨到洗澡时间,不是我洗澡,是赢政。真不明白,天气又不热,这些古代男人怎么天天洗澡,也不嫌麻烦。不过也是,他连衣服都不用自己脱,还有人捶背,这么享受,要是我也愿意天天洗啊。不过,我真得很不愿意捶他的背,湿漉漉,滑溜溜的,捶着捶着,我就脸颊滚烫,更糟的是,老是想起那个一直纠缠我的恶梦。见他舒服地躺在水里,一脸快意的表情,我忍不住开口道:“王上。”“嗯。“他没有睁眼。“奴婢给您做个头部按摩吧。”我谦恭地说。他细长的眼睛一下睁开了。“人的头部有很多位的,经常按摩,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新陈代谢,还可以益寿延年,让王上更年轻,更睿智。”我正正经经道。“这么多好处?”他深表怀疑。“王上要是不相信,就让奴婢试一试吧。”他还没开口,赵高接话了:“你好大的胆子,王上千金之体,岂容你说试就试?”我只好跪下道:“奴婢不敢了。”“起来吧。”他的声音里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低着头站起来。“还不开始?”他忽道。我一愣,急忙上前,张开十指,在他头上轻轻按了起来。后宫闹鬼按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他轻轻摆手:“罢了。”我拿起几上的睡袍,飞快地转到浴桶后,低着头,听到哗哗的水响,知道差不多了,忙举起手里的睡袍,顺着声音披过去,却扑了个空。扑,象是他的笑声。我顿时一阵脸红心热。“这里。”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他手心湿漉漉的,很烫,遥远的记忆里,象有什么被触动了,我一阵恍惚。他猛地松开我的手,唤道:“赵高。”赵高立刻上前,接过我手中的睡袍,披在他身上。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垂着头,他大步走了出去,带起一股寒风,气温骤然变冷,心也变冷。“姐姐。”是青儿的声音,自从那日听她说了那些无情的话以后,我就不自觉地和她保持距离,其实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她,是后宫这个地方太可怕,就象一个大染缸,只要投身进去,身上必然染上颜色,又有谁能幸免。我扭过头,向她一笑:“青儿。”“姐姐,为什么每次你侍候王上沐浴以后,王上的脸色都那么难看?”她好奇地问。“因为姐姐不会侍候人呗。”我轻道。“那王上……为何还要姐姐服侍?”青儿脸上地不解更多了。“因为……。”总不能说他是虐待狂吧。我只好无语。“姐姐……。”青儿欲言又止。我问:“怎么?”“你说。王上他……为何不要我服侍?”青儿含羞道。我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姐姐,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青儿迷惑地看着我。“你没有说错,错的是我。”我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方才说话的语气和神态,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离姻。离姻提起嘉时,眼里闪烁的,也是她那种耀眼的光芒。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是一种悲哀,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男人,更是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秋日芷阳宫,夜半无人时……我悄悄闪出后门,这次不是去探望赵夫人,也不是去看那个青铜鼎,而是去赴一个小男孩的约会。都怪我一时多嘴,泄露了关于飞行的秘密。唉,看来今晚又没得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