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回过头,离姻苍白着脸,象鬼一样站在我身后。“你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我喜极而泣。离姻静静地立在原地,就那样看着我,不说话,也不笑。“我们快走,离开这里。”我骑上马,向她伸出手,她温顺地抓住我的手,上了马背。我们一直驰到一条河边,河上有一座桥,我下了马,一手牵着马缰,一手牵着她。走到河中心的时候,离姻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我:“姐姐,为什么要走?”“因为他们要杀我。”我匆匆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跟你解释。”“对不起。”离姻忽然看着我。我愣住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做的。”离姻轻轻道。脑子里象响了一个炸雷,心猛地缩紧,我看着她,直直地看着,说不出话。“是的,是我,我通知秦军,告诉他们公子的行踪,我还在沿路留下记号,让他们一路追上来。”离姻说着说着,眼里流下泪来。“为什么?”我问。除了这三个字,我想不出别的话语。“因为我喜欢公子,他是我的,可他连正眼都没看过我,他心里只有你。”离姻说到后面,尖声叫了起来。情绪渐渐失控。“可是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害死他。”我看着她,心痛难抑。“就为了你的私心,你的忌妒,你害死了多少人,他们都是有妻有儿的,他们本来可以好好地活着,可是你,竟如此狠心……。”我颤抖着嘴唇,说不下去。这就是我不顾一切救回来的女子,这就是我的好姐妹,只是因为爱,只是因为她爱的是爱我的男人,爱情可以让人疯狂吗?疯狂到如此境地。离姻看着我,眼里泪光盈盈:“我不想的,我也不想啊,我也没有亲人了,我不想害任何人,都是你,是你逼我的……。”我震惊地看着她,自己何时逼过她,她竟如此颠倒黑白。“你说和我一样没有亲人,可是你还有公子,我却什么都没有。”她看着我,目光象刀,象剑,森冷刺骨。“你疯了,就算你害死了我,他也不会喜欢你。”我冷冷道。现在所有人都怀疑我,如果把离姻抓回去,就能洗清我的冤屈,我握了握拳,紧紧地盯着她。“他会喜欢我的,只要没有你……。”离姻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提起他,她的眼睛就会象星星一样,闪出耀眼的光芒。“是吗?”我轻笑,猛然伸出手,去扣她的手腕,离姻惊慌地闪避,脚下一滑,倒向浑浊的河水。我大惊,来不及思索,一把拉住她。“姐姐,你还是关心我的。”离姻笑了,浅浅的笑绽开在她苍白的脸上。我无言地看着她,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男人,如果把她抓回去,就会死在乱剑之下。难道错的是自己,当日不该救她,在这乱世,凭我一人之力,又能救得了多少人。一点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我仰起头,天上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湍急的河水中,很快消失了。“你走吧。”我松开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为什么要放她走,为什么所有的黑锅都宁愿自己背,是因为我的心太软吗?或者,我上辈子欠过她?离姻呆呆地看着我,我转过身,握紧手里的马缰,准备离开。不能再回到嘉身边了,那些愤怒的赵国族人一定会杀了我,现在除了去秦国,去找那个青铜器,没有别的出路。“对不起。”我听到离姻的声音说。脑子里来不及反应,身后一股力量猛地推向我,我站不住脚,直直地栽入河中,冰冷的河水让我的头脑彻底清醒,我想挣扎,但身上厚厚的披风缠住我的手脚,我游不起来。模糊的意识里,我看到离姻站在桥上,看着我,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远。“他是我的,可他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我,他心里只有你。”是离姻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黑暗笼罩着我,我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如果我能活下来,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心软,那是对自己的残忍。女俘营“灵儿,灵儿……。”是他吗,是他的声音在呼唤我吗?我想张开嘴,想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可是一张嘴,就有大量的水涌入口中,呛得我喘不过气来。是谁在灌我喝水,咸涩的水,就象眼泪。“他是我的,可他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我,他心里只有你。”是离姻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我看着离姻越来越模糊的面容,心一阵阵抽痛。“你醒了。”我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我头顶叫了起来。努力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模样清秀,五官细致的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样子,扎着小辫,脸色有些苍白,象是营养不良。“灌了三碗热水,才把你灌醒,可把我给累坏了。”女孩脸上露出天真纯净的笑容。那笑容让我被伤透的心微微有些感动。“你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来。”女孩笑着跑了出去,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我心里暖暖的。身下是稻草铺的褥子,屋顶也是稻草,几根陈旧的木桩支起这栋破旧的草棚。我想起嘉,想起他站在那些赵国族人面前,紧握的双拳,咬到发白的唇。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去了。回到他身边。做他地妻子……我又想起离姻。想起她看着我地眼睛。那样绝情。那样冰冷。心象被什么猛地一下刺穿了。疼得厉害。“吃地来了。”小女孩拿着一团热乎乎地东西跑进来。递给我:“快趁热吃吧。”我试着动了动手脚。不象想象中地僵硬。只是有些麻木罢了。女孩眨了眨灵活地大眼睛:“我打水地时候。在河边发现你。是雪姨给你揉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揉热乎了。要不你地手和脚就全废了。”“雪姨?”我抬起眼睛。“快吃啊。”女孩把手里的东西推到我眼前。我接过来,试着咬了一口,硬硬的,粗涩麻口,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我开始也吃不惯,慢慢地就习惯了。”女孩调皮地笑了一下。“这是哪?”我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是秦军军营。”小女孩轻轻的声音,在我听来却如晴天霹雳一般。我惊骇不已,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人?”在秦军军营,难道是秦国人。可看她的打扮,一身破衣烂衫,蓬头垢面,面带菜色,比下等的婢女还不如。也许是我的语气太过激动,女孩吃惊地看着我,一时没有回答。“她是赵人。”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我抬起头看草棚外,一个衣衫整洁,举止雍容的布衣中年女子缓步走了进来。虽然年纪已近五十,装束也极简陋,却掩不住身上的华贵之气。“雪姨。”女孩奔过去,扑到中年女子怀里。“青儿最乖。”雪姨慈爱地摸了摸女孩的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我:“你醒了。”我挣扎着想起来,一阵疼痛止住了我。雪姨上前按住我:“别乱动,你落入水中,又正值三九严冬,伤了身体,虽经推拿按摩,短时还难彻底痊愈。”。听雪姨的语气,还有痊愈的希望,我松了口气,忽然想到自己的声音,忙道:“雪姨,我的嗓子是不是被冻伤了?”“只是暂时的,不妨事。”雪姨道。我大感宽慰,感激道:“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我救你,不是为了得到报答。”雪姨和蔼地笑了笑。心里一阵温暖,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谢谢你。”我轻道,旋又看着雪姨:“青儿是赵人,为何在秦军军营中?”“她的母亲是赵国公主,邯郸城破,国已不国,我们这些贵族宗室女,被秦军拿获后,解往咸阳,好些的充为侍妾或奴婢,差些的卖做苦力。”雪姨轻轻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