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思作怪,渠锦堂怎么看怎么觉得,跟他一比,屋里最艳的姐儿都成了不入眼的胭脂俗粉。
姑娘们抹了蔻丹的红酥手,藤缠树一样,没了骨头的攀上常乐的膀子。无声风撩拨,火烛猛地摇晃,像被火芯迷了眼,烫得渠锦堂眼皮一紧。
原是为了羞辱常乐做的安排,没想到他泰然处之,几个少爷的恭维话他能来去自如,跟姐儿的俏皮话也张口即来,还把人哄得一朵花似的娇羞,一来二去的,倒像闷头喝酒的渠锦堂,是这风月场上的外人。
孙尚龄看准时机,把个白纸叠的小片儿塞到小玉兰手里,两人交换个眼色,姑娘举着酒杯向常乐靠过去。
“你给他吃的什么?”渠锦堂看着常乐喝下那杯搀了东西的酒。
“一点助兴的玩意儿……”孙尚龄一脸坏相,“吃了那个,神仙也跑不了。”
厢房是早备下的,屋里没点灯,黑魆魆的,床边上早早坐了个人,细条条的身影,看不清是男是女,几个人闹新房似的拥着常乐往屋里送,把人推进去,哐的,从外边把门带上。
门关了,人没走,一群人扒窗根听:“嘿,脱衣服了!”
又一个:“上床了,上床了!”
请常乐来的李家少爷红着脸:“这……不会有事吧?”
有人搡他一把:“能有什么事儿,上这儿来谁不是找痛快。”他听得自己底下也火烧,等不住地搂上刚吃酒的姑娘,“得了得了,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别妨了人常老板春宵一刻。”
渠锦堂谁也没要,挥开贴上来的姑娘,撩开袍子蹬蹬蹬地下楼,孙尚龄没辙,只好放了怀里的宝贝儿,追出去。
渠锦堂攥着拳在风里走,街上的红灯长长斜斜的一道道,火烧心似的在眼前晃。
常乐在席上的样子不断在渠锦堂的面前闪现,谈笑风生的他,意气风发的他,从姑娘的手指边衔住酒杯的他,月儿在头顶,冷陌的一把光,激得渠锦堂一颤。
孙尚龄跟在那个愤怒的背影后头:“少爷,你等等我!”
赶得快了,孙尚龄撞上突然停下的渠锦堂,叫叫喳喳地抬头,红灯下赤红的双目,揪他的衣襟,来势汹汹:“我问你,那个小倌你哪儿找的?!”
让个男人陪常乐睡觉,看看常乐到底是不是童子鸡,是他们商量好的作践人的把戏,人是孙尚龄在最下三滥的堂子里找的小唱,为的就是恶心恶心这位八面玲珑的常掌柜的。
怵着渠锦堂,孙尚龄不得已招了实话。
风,呼呼甩在身后,渠锦堂去而复返,在一众吃惊的人眼中三步蹬上楼,还是走的时候的那条路,他找到那间暗灯的屋子,起脚,一把踹开落锁的门。
“常乐!!!”
床围子下头,一下就不动了。
锥子扎了心,烈火把眼睛煅出钢一样的森冷。
呼啦一下,连着褥子,渠锦堂从炕上揪下一个剥得精光的人。
第15章
床围子下头,空荡荡一席皱褥子。
渠锦堂凶神恶煞地揪着人:“人呢?”
小唱佝偻脖子,拿手遮他光溜溜的下身:“走……走了……”
“走了?”渠锦堂不信,把人扔上床,摁着小唱的后脖颈,扒他的菊门,湿的,脑袋里轰的炸开一响雷,“你跟他睡了?!”
小唱的腿蹬得跟挨骟的驴似的,七零八碎把他们关门之后发生的事儿都抖搂了。
人一扑到常乐身上,他就知道他被他们算计了,偷龙转凤的把戏,这些少爷是拿作践他当乐子。等人一走,常乐把身上所有的银票都掏出来打赏小唱,也不叫他伺候,就要他一句话,常少爷是宿到鸡打鸣才走的。
渠锦堂咬牙:“人往哪儿去了?”
小唱哆嗦着指了条道。
绣荷园街往西,走到没灯的地方,就进了甫阳城最无人管束的地界。那里聚着全甫阳无家可归的人,乞丐偷儿,妓院里扔出来得了脏病的妓女,猫墙根眼神从压低的帽檐下开刃刀一样盯上人的人,没准哪个身上就背着事儿。打更的夜里经过,都要绕道这片鬼怕神愁的地儿。
渠锦堂不敢想,那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常乐,被孙尚龄下了药,独身跑进那种地方……
渠锦堂跑得手里的灯笼都灭了,来不及回头,道一下昏暗,阴影里伸来一双香味浓劣的手,抓他的腕子,往干瘪的胸上揉:“好俊的少爷,我来给你开个荤呐……”
渠锦堂吓得拔腿,没跑出去两步又撞上一对野鸳鸯,春画上的小人似的叠在一起磨身子。
可能所有黑灯瞎火的窄巷都一样,月光楔下来,把什么都镀上一层青灰的色儿,从那把绷圆了使劲的屁股边望过去,长衫老银的缎子,高高堆到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