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了郑文公,齐桓公率领大军重返曹地。去年冬天率领大军匆匆离开此地时,留下公子无亏率军在此戍守,如今已经过去了数月,那时还是隆冬,如今已是初夏,那些卫国遗民过得如何,齐桓公决定顺路去看看。
听说齐桓公到来,公子无亏早在十里之外迎接。父子相见,齐桓公让无亏上了自己乘坐的大辂,同车而行,齐桓公闭目养神,无亏禀报这小半年戍卫的经过:帮助卫人夯土盖起了一些土房子,卫人聊作安身之所。卫人议立新君,由于对卫惠公当年谗杀世子汲不满,不愿意立惠公、懿公之后,人们同情世子汲而世子汲又无子,便立世子汲的侄子公孙申为国君。
正说话间,已经到了卫国遗民的居住地。侍卫来报,卫君在前边迎接。齐桓公从车上下来,眼前是一道夯土围墙,有一人多高,墙内有一些茅草土屋。正冲着车前,是围墙大门,两扇木板门大开着,门前站着一群卫人,正朝着自己拱手而立,口里说道:“参见霸主!”
齐桓公大步向前,站在最前边的那人毕恭毕敬地说道:“卫候申参见霸主!”齐桓公知道这就是卫国新君,不禁上下打量一下,只见他四十上下年纪,岁数虽然不大,但生得单薄,一脸菜色,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齐桓公急忙拱手还礼,然后向前携其手,一起走进围墙大门,众人尾随其后。一边走,卫侯一边说道:“敝邑蒙难,多亏霸主庇护,不然,真无立身之地矣!”齐桓公说道:“寡人急于伐狄,又忙于救郑,未能早来看视,还请贤君体谅。”卫侯申不想齐桓公身为霸主,说话竟然如此谦和,连忙说道:“霸主对卫有再造之恩,敝邑老幼没世不忘!”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卫侯的宫门外,说是宫门,只不过是两扇涂了红漆的木板门,宫墙也是夯土的,高不过人,正对着宫门是朝堂,也不过是三间茅屋,与其他房屋的不同之处,只是有五尺高的台基,屋前有七级台阶,因而比一般的茅屋高大了许多。朝堂后边有一个四合院落,显然,那就是卫侯的寝宫了。
“敝邑新遭重创,宫舍简陋,不成体统,有辱霸主玉趾。”卫侯请齐桓公步入宫门,面带愧色说道。
齐桓公随卫侯入宫,分宾主登阶,一时间钟磬齐鸣,一曲《鹿鸣》悠然响起。齐桓公精神一振,想不到卫侯栖身在荒郊野外还不失礼仪。二人步入朝堂,分宾主坐下,卫侯洗爵献酒,三献已毕,又请桓公射壶。他起身请道:“申有枉矢、哨壶,请霸主聊以为乐。”虽然一切都因陋就简,但礼仪不缺。
齐桓公起身说道:“既赐以美酒佳肴,又重以乐,敢辞!”
卫侯不肯,再三礼让。齐桓公实在不忍心过分打扰卫侯,又不好生硬拒绝让他失了面子,只得勉强应付一番,然后说道:“寡人路途劳累,就先告辞了。”
卫侯不便再勉强,又亲自送齐桓公出宫。卫侯充满歉意地说道:“敝邑无馆舍,无法让霸主留宿,甚是抱歉!”
“寡人宿于营中甚好。”齐桓公不以为意地说道。走出宫门,卫侯还要送,齐桓公急忙止住。卫侯就站在宫门外,目送齐桓公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方才返身回宫。
齐桓公走出城门——实际上称不上城门,叫围墙门比较恰当,就看到有些卫国妇幼三三两两地在田间地头上,像是寻觅什么东西。齐桓公指点着问道:“他们在寻找什么?”
“那是在挖野菜。”无亏答道,“虽然春上开荒种了些粟米,但现在还不到收割的时候。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最难熬,他们只能靠野菜充饥。”
管仲叹一口气道:“据臣观察,青壮男丁所剩无几,目之所见多老弱妇孺,真是国破家亡,民不聊生啊!”
无亏说道:“相国所言极是。卫君今日宴享别看简陋,实际上也已经是倾其所有。平日里卫君也以野菜充腹。”
“竟有这等事?”齐桓公盯着无亏问道。
“儿臣曾多次劝他,他一家数口的粟肉从我大齐戍守士卒中挤一挤也就够了,不必如此为难。但他不听,一定要与民共患难。儿臣劝得多了,他私下说道他是怕民心散了,民心在,卫国还有希望,如果民心没了,那卫国就真得亡了。听他如此说,儿臣便不好再劝。”
“真是如此?”人们都说民为邦本,但嘴上嚷嚷的多,真正做到的少。齐桓公见无亏在冲着自己点头,便感叹道:“卫侯虽然落魄,但令人肃然起敬!”他心想这卫侯可比那位只管玩鹤的卫懿公明白多了,有这样的国君,卫国何愁不能复兴?他转身对管仲道:“烦请仲父酌情送些粮食和其他急需之物与他如何?”
管仲应承道:“臣谨记君上吩咐,回国即办。”
第二天,齐桓公启程返国,留下无亏率领兵车百乘,继续在此戍守。卫侯又来送行,齐桓公知道他体恤百姓,心中敬重他,言语也更加温和,真心实意地宽慰一番,并许诺回国后即遣人送些粮食物品过来,然后还要如对邢国一样,带领诸侯为卫修建新城,嘱咐他来日方长,不要太苦了自己。
卫侯见齐桓公想得周到,又如此平易谦和,比昨日更显亲切,眼眶一热,两行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卫侯心存感激,无法表达,只是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出二十多里,方才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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