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听说开方已经攻入卫国,忙问:“君上可知开方现驻扎在何地?”
桓公道:“恐去朝歌不远。”
管仲:“臣请立即赶赴朝歌。”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桓公不解,问道:“仲父抱恙深夜赶来,今又要连夜赶往朝歌,莫不是其中有何不妥,竟让仲父如此着忙?”
管仲道:“臣恐开方借君上伐卫之机,夺卫君之位。”
桓公道:“不至于此,仲父多虑了!”
管仲说道:“但愿如此。但若开方心存侥幸,必定不顾一切地急于攻城,不仅卫人血流成河,我大齐士卒也将死伤众多。攻下朝歌之日,也是卫侯与众公子丧命之时,到那时各国诸侯必定认为君上杀嫡立庶、为改立亲信开方而大开杀戒,君上纵有百口也将难以分辩!”
桓公大惊,继而又道:“开方忠心耿耿,当不会陷寡人于不义。”
管仲道:“当下制止开方攻城为上策!”
桓公点头,将调兵遣将的虎符交与管仲,授权他便宜处置不必上奏。管仲领命告辞,带领兵车十乘,向着朝歌急驰而去。
卫懿公仓皇逃回城中,与石祁子、宁庄子等众大夫聚集在朝堂,商议如何退敌。卫懿公气喘未定,把经过陈述一遍,忧心忡忡地说道:“看这阵势,来者不善,不像是为问罪而来,倒像是来夺位的一般。”
石祁子沉吟道:“这不似齐侯、管仲所为。”
“实在不行,寡人自去山中养鹤,把这国君之位让给他算了!”卫懿公知道不是齐国的对手,躲在这城内撑不了多久。
“纵是君上弃国修仙,还有嫡出兄弟在,也轮不到他庶出公子的头上。”宁庄子果断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安排国人守城为上。”
石祁子沉思片刻,说道:“开方催命般地追来,求胜心切,今夜必定攻城。立即下令在城墙上备足滚木礌石,使青壮全部宿于城上,防备齐军攻城。另外,立即委派使者面见齐侯,说我大卫愿向天子认罪,定时朝聘,纳贡不缺。”
卫懿公按石祁子所说,一一吩咐下去,众大夫各自领命离去。
卫懿公依旧身着战袍,与石祁子、宁庄子一起到城墙上巡视。城墙上相隔不远就燃着一只火把,无数的人手搬肩扛,把滚木礌石运到城墙顶上,火光把人影拉得很长,看不清人们的面孔,忙忙碌碌,来来回回,人声嘈杂。往城外望去,除了齐军营地有些灯火,其他的都笼罩在夜幕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先君之过,与寡人何干,却要寡人受此屈辱!”卫懿公摇摇头,唉声叹气。
石祁子看不惯卫懿公的娇气,忍不住手指着众人说道:“君上看这百姓,他们又有何罪?开方入城与否与他们又有何干?本应是夫妻相拥在熟睡之时,却在这里奔忙不息。”
卫懿公听了,挺挺腰杆,不再言语。
人们一直忙到下半夜,才开始休息。每个城垛口面朝外站着一个士卒值守,其他的人分成两排,坐在城垛下睡觉。他们背负长弓,怀抱长矛,蜷曲着身子。尽管已是春季,夜间却仍旧十分寒冷,但他们依然睡得很香甜,鼾声阵阵,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卫懿公坐在篝火旁假寐。火苗越烧越小,侍从抱来一抱劈柴,架到火上,火苗向上吐着火舌,越吐越长。
城内传来了报更的鼓声,四鼓响过,已是四更。咚咚的鼓声在空中回荡,在这城墙上听得格外真切。卫懿公起身,活动一下腰身,从城垛口往城外望去,只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又回到篝火旁坐下,心想今夜开方或许不来攻城,如此一想,心中不觉一阵轻松,一股困意浓浓地袭来,上下眼皮粘粘的,再也睁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卫懿公被一阵尖叫声惊醒。“齐人登城了!”沿着城墙叫声此起彼伏。
齐军趁着夜色掩护,悄悄地摸到城下,以云梯当桥,静静地过了护城河,再架起云梯,蹑手蹑脚地登城,等到城上士卒发现时,已经到了眼皮底下。值守的士卒一边喊叫,一边挺矛去刺,却被登城齐兵一把抓住长矛,就势一跳,翻身跳进城来,就在城墙上开始厮杀。
卫懿公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拿起鼓槌,没命地敲击战鼓。鼓声急促地响起,人们纷纷从地上跳起来,围着冲上来的齐兵厮杀。更多的人举起礌石滚木,往城下掷去,也不去看有人没人。礌石滚木像雨点一样落到城下,砸到地上嗵嗵地响。齐军士卒却并不慌张,他们全都身贴着城墙站立着,这是一个死角,城上无论往下投掷什么都伤不到他们。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论战斗力绝不是城墙上那些老百姓可以比拟的,专业的永远蔑视业余的。礌石滚木纵然如雨,却不能总是下个不停,也不能处处都下。他们移动一下位置,继续登城,一个个动作熟练,身手敏捷,在云梯上攀爬,轻巧得就像一只只的壁虎。
跳入城内的士卒越来越多,眼瞅着就要撑不住了,卫懿公急红了眼。开方如果攻进城来,别人的命运如何不好说,反正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在这生死关头,卫懿公别无他法,只有拼命的擂鼓,只要鼓声不停,卫人就不会溃败。尽管两臂已经麻木了,但还是机械地挥舞着,鼓槌像雨点一样砸在鼓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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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危急时刻,忽然听到钲的敲击声,“当——当——当——”,清脆的声音在从城外传来,越来越清晰。已经冲上城墙的齐兵,又从城垛口退下。卫懿公停止击鼓,士卒们扶着长矛喘息,金属的撞击声、喊杀声、惊叫声交织在一起的声浪顿时消失了,霎时城墙上一片寂静。齐兵就像一片汹涌地潮水,呼啸着冲上来,又无声地退走了。眼下只有受伤的士卒们的呻吟声。
“齐人退兵了!”卫懿公孩子似地大叫一声,士卒们也都似乎一下子从噩梦中醒来,随着大喊:“齐人退兵了!”一片欢呼跳跃。
开方看着士卒们一个个奋勇登城,心中非常兴奋。这可真是一支英勇无畏的虎狼之师,早就听说齐军训练、作战赏罚分明,正如管仲所说的“罢士无伍,罢女无家”,不敢以一日、一年的便利妨碍了一生的功业,人人争先,士气高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自己真应该感谢管仲,建立了这么能打的军队。若这么打下去,等到天亮,即可攻入城内,改写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
开方正在亢奋之中,突然,钲声清脆地响起,是谁擅自鸣金收兵?他一转头却正看见管仲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站在他的身后,皱着眉头仰望着城墙。开方一惊,心中一阵慌乱,忙向管仲拱手施礼:“不知管相国驾到,开方失礼了!”
“不必多礼。”管仲摆摆手,并不去看开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城墙,看着城墙上的火光摇曳下,齐国士卒沿云梯而下。直到看到士卒们收了云梯,才转过身来,掏出虎符递给开方,说道:“君上有令,由夷吾全权节制兵马。”
开方不敢去接,谦恭地道:“开方听从相国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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