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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页(第1页)

花城的丹药是他前天给了贺玄、贺玄今日又还回来的。瓶中还剩两颗,便都给梅念卿服了。谢怜又小心翼翼地为国师输送灵力、冲开药丹,不多时,梅念卿醒来。见到众人,他惊错无比,似是还没回过神:“…太子殿下…?”

“师父,我在这…”谢怜赶紧应声,看梅念卿仍是一副茫然样子,心想师父定然是被吓到了。于是一边搀他起来,一边与他讲述战况,宽慰他已经安全了。可不知为何,梅念卿听闻白无相已死时,脸色变得很差,面上似有纠结不忍。众人又询问梅念卿不久前失联的原因,得到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

本来,设置困魔大阵就是一个铤而走险的法子,只因压制白衣祸世这种境界的鬼王,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便是布阵者的魂魄;三日时限一到,若是还不解除,困魔阵便会立即反噬。

梅念卿也是抱了大义参战的。与其他三位伙伴商量了一番,他决定将此事保密,好让谢怜专心对敌,免得在自己这里分心。可不知为何,数个时辰前,困魔阵的反噬突然毫无征兆地提前了,首当其冲的便是镇守阵眼的梅念卿。

正当他撑持不住、魂魄将被困阵撕裂时,白无相则在这时突然发狠,蓄起全力攻击结界,困魔阵竟松动了一刹。随即,苦撑着的梅念卿就见到白无相出现在自己面前,而接下来便因魂魄伤重,而两眼一黑、不省人事。后来再睁眼,就是被谢怜等人唤醒之时了。

听梅念卿所述情形,白衣祸世之所以骤然发难,并非是为提前突围,而是为了救他一命。众人心里五味杂陈,久久无言,谢怜更是心震,讶异断续道:

“可白无相明明说……留您一条全尸……我以为他将您给……”

花城半信半疑地猜测:“或许是赶巧呢?没准只是撞上了。否则他怎能知晓国师的魂魄受到了损伤?”

“会不会与这个有关?”

谢怜一听,从乾坤袖中取出了那块神格。梅念卿看到它,呆怔怔愣了好半晌,忽然间泪流满面。他颤着手将那神格捧走,竟直挺挺跪在崖地,泣下沾衿;一边掉泪,一边着了魔似的反复自语:

“…太子殿下……念卿没用……没能救你,也没能陪你……太子殿下……念卿对不起你……”

后来谢怜才知,为何国师会失控如斯。原来,当年乌庸太子成神,梅念卿作为侍从被一同点将,魂魄与主神的神格相联,便也飨其香火、获其法力。说到底,丛神官也是凡人、而非神祇;可梅念卿因资质不足、至今都未飞升,却一直不老不死,不仅容顔依旧,更有法力傍身,修为还不断精进……直到此时国师才明白,这两千多年来,白无相从始至终都没有截断过神格与自己魂魄间的联系,而是一如往日般,分润香火、供输法力。

——或许世人已经忘了,而今才又想起:铜炉并不是自始就荒芜的一块死地。两千多年前,这里也曾架起过一场恢宏浩大的阔梦。恢宏的内里是勇莽忐忑,浩大的背后是日暮穷途,此梦名为通天桥。那时的年轻神明尚不知铜炉真正意味着什么,直到那一天它苏醒,在焦臭的尸骨味道中,将威势惨烈地灼黥在太子身心。它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是噩梦的源头,是邪祟的暖床,是无常天道的阴暗面外化于世间最残忍的具象。它是如此炽盛,张扬着光与热,如一夜春风般忽涌而来,却非给予,而是攫夺,将同样的光与热从踏足之地收割,留下累累白骨在繁华的废墟上开满。它先要毁灭,后要依从,碾碎幸福与希冀,摧垮意志与情感,在无尽绝望中发酵了不甘和仇恨,诱人以劫掠来的入瘾的热,惑人以吸噬来的剧毒的光。它轻易折射出云端的污秽,烘映出霄汉下的丑陋,将确凿又真实的一面之词泼满孤零零曝晾着的致命伤口。它扭曲了残破的魂髓,煎熬着僵而未死的心,又敞开怀抱煽动着皈依,蛊促太子采撷下名为力量的料饵,自以为捕猎了堕落的神明。可中流砥柱的光与热不知何时就易了主,被本该成为傀儡的邪神收服于股掌之间。即便它散布灾厄的本质仍未改变,却是忠实地执行着邪神的毒怨与乐趣,将世上好物无情粉碎,挑拣出坚牢的命数,令不屈的玩物为逐获新生之机而互行屠戮之事,崇奉上精彩的厮杀,以供消磨愉悦……此方炼狱早已成为邪神的独属。这是他俯瞰悲欢的烽火台,亦是他游戏人间的角斗场。若问天道如何,常言吞恨者多;而立誓命不由天的,或许远不止幽冥水府内纵死犹狂的那一位——临风泣血的博古镇上,野蔓萦骨的与君山前,膏腾魄化的通天桥边,又有谁是甘愿吞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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