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日每一日地想她,他们竟然已经有了孩子,他就要成为父亲,只可惜……她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
现在馆陶公主提到卫子夫,让刘彻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他不想提到卫子夫,陈阿娇那一日的话,让他至今耿耿于怀。
见着卫子夫的孩子,有一个打死一个,如此恶毒的话语,已经让他惮于接触她,可是不看着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一想着,以前陈阿娇罚卫子夫跪针板,让后者膝上鲜血淋淋的场面立刻又在眼前,那个时候卫子夫倒下来,他伸出手去扶了一把,惊怒于陈阿娇的狠辣。
卫子夫一个劲儿地说是她自己弄的,不是陈阿娇罚她,一副对陈阿娇怕得厉害的模样,而陈阿娇就那样固执地站在前面,扬着下巴,眼神带着几分睥睨和不屑,唇边还挂着讽刺的笑容,说不是她做的,难道是卫子夫自己伤了自己吗?
她还一副那样的表情,根本不知道是自己错了。
本来他们二人之间还是有旧情的,不管此刻的陈阿娇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总归还是喜欢过她的,或者说,一直喜欢着,然而‐‐为什么他喜欢的那个连杀猫尚且不忍的陈阿娇,会变得如此恶毒?
也就是在这里,他觉得,金屋藏娇,此娇非彼娇。
他不喜欢卫子夫,她的存在意义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没有羽翼的卫子夫,很明显‐‐比宗族关系庞大的陈阿娇更加好控制。
此刻,馆陶公主说他宠幸卫子夫一事,分明有责难的意思,然而他是帝王,他的决定是不容别人置喙的。
&ldo;长公主,我是始终是孩子的父亲。我是他的父皇。&rdo;
血缘上的亲情是无法斩断的,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馆陶公主刘嫖,&ldo;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会成为我第一个孩子,我会让他平安降世,我是这个孩子的父皇,谁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我有权关心他。&rdo;
馆陶公主冷笑了一声,一拂袖,将那眼泪擦干,却直视他:&ldo;我家阿娇蒙受冤屈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大汉的天子,你也是她的丈夫,在自己的妻子受到别人污蔑的时候你却听信了别人的谎言,将另外一个女人拥入怀中,你有何颜面说那是你的孩子?她曾是你的妻子的时候,你不曾好好珍惜,一纸诏书废黜了她,她只是曾经是你的妻子而已。可如今,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刘彻,刘彻‐‐我求求你,放过阿娇吧……&rdo;
她就这样声声哭诉着,最后却跪了下来,对着刘彻长跪不起,她是刘彻的长辈,平日连行礼都是能免则免,现在竟然给刘彻跪下,刘彻忽然觉得眼前刺痛,馆陶公主说的,字字句句……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不曾好好珍惜,一纸诏书废黜了她,她不过是个废后,就算是逃出宫去,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再下一纸诏书将她封回来吗?
皇后陈阿娇已经殁了,所有的王侯公卿都知道这件事,他不可能再让陈阿娇就这样复活,如果再说陈阿娇未死,必然有人说皇帝拿律法当儿戏,也有的人肯定会说陈阿娇犯了欺君之罪,连带着帮助她逃走的张汤都会成为众矢之的,陈阿娇回宫,看上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死人,是没有办法重新回来的。
可是馆陶公主其他话是什么意思……
&ldo;阿娇受到污蔑?&rdo;
馆陶公主原本是哭着,转而又大笑起来,看上去很是疯狂,她嘲讽地看着刘彻,&ldo;彻儿,你本是日理万机的天子,对国事你很在行,可是看女人,我比你准。我家阿娇,岂是肯纡尊降贵、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谋害一个小小的宫人的?再说了,就算真是我家阿娇做的又怎样了?你要记住,她是皇后,你固然可以不喜她的做法,可她执掌凤印,天生要比那些人高贵,她有权力那样做,就算是我家阿娇要那卫子夫去死‐‐她也不能拒绝。&rdo;
&ldo;你枉称自己是君王,皇天后土,你为黄天,她为厚土,如若有一日你责罚你的臣子,却被对方反咬一口,并且违逆自己,你当如何想?我的阿娇,她是皇后,她曾经是皇后!&rdo;
她是皇后,凭什么不能责罚宫女?她高高在上,受到冒犯不该反击?
说是反击都是抬举了那卫子夫!
馆陶公主瞪着红红的眼睛,却是越说越愤怒激扬,她直接一甩袖子,&ldo;陛下您还是立刻离开我府中吧,阿娇的事情不许你再管,你也把甘泉宫那个卫子夫给我管好了,若我阿娇有事,我定要她偿命!&rdo;
如此的狠话都撂下了,刘彻不走也不行了,他几乎是被馆陶公主赶走的。
只是刘嫖也觉得心中迷茫,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呢?
刘彻和阿娇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原本以为是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说出去谁不说是郎才女貌正好相衬?金屋藏娇,多美的故事?
只可惜,金屋藏娇,最后竟然变成了金屋葬娇。
一座金屋,埋葬了阿娇和刘彻的爱情,将帝后之间的矛盾上升到了不可调和的境地,一切最终走向了崩毁。
刘彻站在馆陶公主府外面,就这样回身一望,忽地苦苦弯起唇角,也不知道是对郭舍人还是自己,缓缓地说道:&ldo;幼年时候,我跟她最多的记忆就在这里的……&rdo;
郭舍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好不说话。
刘彻也只是随口这么说说,他又想起了跪针毡一事。
&ldo;当日得知是她,朕满心都是失望,我的阿娇,绝不是那么恶毒的人。可惜没人知道,朕也想过妥协的,可是她没有给我妥协的机会‐‐朕最厌恶的便是心思歹毒的人,栗姬曾要毒死我,别的宫人在我成为太子之后也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朕活得很辛苦。朕的身边,不该全是那种虚假虚伪的面孔,丑陋到令朕发吐。&rdo;
&ldo;当时,只要她肯解释分辨一句,朕都会相信,可是她不悔改,她不悔改……&rdo;
甚至两个月前还对他说出了那么歹毒的话,就算是卫子夫的孩子,也该是自己的子嗣,她便那么不能容人吗?
刘嫖说是卫子夫诬陷了陈阿娇,她若没做的,怎么自己默认了?
刘彻觉得疲惫极了,曾经爱着的人已经面目全非,就算是那一张脸还是那样,他也觉得似乎找不回过去的感觉。就那样将手背起来,黑袍肃穆,交领的深衣,将他一切的疲惫和感伤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往回走着,回到那冰冷的,没有人情味儿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