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除去侍女不提,便只有我、三皇子,大嫂、三嫂以及平阳未那般花痴地寄情于南宫绝,三皇子是男子,我和大嫂三嫂算得南宫绝家人,自不会对他有什么男女之情,然平阳却不同。南宫绝看着平阳时,不禁带几分暖暖的笑意。我赶紧将平阳拉到一边,慎重其事地与平阳道:“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别看他长的好,才能好,心肠最是狠毒不过。平阳,你可别也像别的女子一样,被他的表象迷惑了!”平阳冷哼道:“我岂会注目他?玉骄爱慕的人,就是我的仇人!”我惊疑道:“玉骄?”平阳道:“没错,就是宫里那个死玉骄!”平阳所说是北皇玉骄,保定帝最年幼的女儿玉骄公主。玉骄公主今年十五岁刚及笄,因其母妃胡昭仪十数载得宠龙恩,她又是保定帝最年幼的女儿,且生的明艳不可方物,甚得保定帝宠爱,是而飞扬跋扈。去年宫中未明湖游湖,玉骄公主的船冲撞了荣亲王妃的船,荣亲王妃落水,差点一命呜呼,平阳自此就与玉骄杠上了。我疑问道:“你是说,玉骄对南宫绝……”平阳皱眉道:“我也不敢肯定。不过,有几次在宫里,我看到玉骄私下与南宫绝在一起。这一次南宫绝出征回来,进宫面圣不仅见了皇帝叔叔,还去见了玉骄。”侮辱我侧头看那厢与官家小姐们寒暄的南宫绝,鄙薄之下,嘴角不禁掀起了冷笑。我的神情,南宫绝不经意看向我时,正好收入眼底。他目光晦深,神情莫名。恰时三皇子又跑了过来,抱住我姐姐、姐姐地叫着,他本就晦深的眸子,又深了几分。命妇和官家小姐们还没散去,这样的场合是三嫂不喜的,三嫂按了按发鬓上有些松脱的钗子,也不等我和大嫂,顾自往荣亲王府外走去。见此,大嫂在侍女的扶持下也与命妇们道别。我看了看平阳和三皇子,微笑道:“我得走了。”平阳道:“你等等,我去取了送你的花样子,再送你出去。”平阳身边的阿珠看着我与平阳,笑道:“郡主,您和明月郡主在这里吃茶歇着,只与奴婢说说那花样子放什么地方,奴婢代您去取吧。”平阳顾自往她的绣楼方向走去,说道:“送明月的东西,我可好生放着的,你这丫头找得着才是怪事了!”平阳一走,三皇子即刻又抱紧我,赖声道:“明月姐姐,今天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微笑道:“我一个女孩家不按时回家,我母妃可是要生气的。三皇子,你不听苏淑妃的话,苏淑妃会不会生气?”三皇子不假思索道:“会的!”三皇子转而又一副苦瓜脸,嚷嚷道:“我去与父皇说,让明月姐姐住在宫中陪我好不好?明月姐姐不是花朝女吗,可以自由在宫中行走,可是一年半载,我也没见明月姐姐去过皇宫啊?明月姐姐为什么不经常进宫?明月姐姐以后经常进宫好不好?”父王的嘱咐言犹在耳,我笑道:“伴君如伴虎,我怕见到皇上啊。”见我今日回汝阳王府心意已决,三皇子道:“明月姐姐你等等,我也有东西要送你。”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都可以在荣亲王府见面的,这小鬼,我正轻笑的时候,因与年幼的三皇子说话,微俯的身子还没直起,跑开两步的三皇子突然又回转了来,垫起脚尖,我猝不及防时,他已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我气也不是,斥也不是,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三皇子人小鬼大,此刻满脸红晕,羞窘地头也不回地跑走。那厢命妇与官家小姐也已经尽数散去,南宫绝从女人堆里脱身了,慢慢过来了我的身边。彼时因为三皇子,我脸上眼底的笑意还是轻轻柔柔,盈盈满满,轻慢鄙薄冷淡也只是对他,面对他以外所有人,我从来都是温婉柔顺的女子,笑得无忧无愁,然所有人都会见到的,我的,这样的笑容,他却是鲜少能见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眼中突然映进他的身影,我愣怔间,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抚摩在了我的脸上。一如他眼底此刻很真实的笑容,他指腹的动作很温柔,然后触摸到我脸颊上因为三皇子亲我留下的口水印记,他眼光一沉,指腹下的动作便加重,无意识地往口水印记上一压。他一压。又一压。接着又压。倒是我回过了神,退后一步,眯眼看着他。神情戒备,蓄势待发。南宫绝看着我,微启齿,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我清晰地听到他发出的声音。他说,小-骚-货。他就是这样说的。他动了动嘴唇,说出的,就是:“小-骚-货。”我不知道我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知一旁站着的春夏秋冬一看我脸色不对齐呼一声郡主,均都仓促地过来了我身边,狐疑地看了眼南宫绝,又狐疑地看着我。而我,全身血液倒流、顺流,又倒流,又顺流,胸膛里更有一股闷气,升腾,降落,再升腾,再降落……饶是韬光养晦,饶是修身养性,在他的面前,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涵养还是不够好,我的心胸还是不够宽阔,他阴险狠毒的话我可以视若未闻,可这样淫-秽-下-贱的词语加诸在我身上,我还是不能忍受,那是王府郡主出身高贵的我距离最远的词语,那样两个极端的下-贱与高贵;亦是任何一个有尊严的女子都忍受不了的说辞,那样孟浪的污秽。然满腔怒火才要喷薄而出,平阳远远欢笑而来,叫我道:“明月!”只得……只得慢慢将怒火压制下去,看着南宫绝,愤怒的脸容硬生生,转作笑靥。这里是宗亲府,即便面对的是闺密平阳,我也不可有失花朝女身份。不可在闺蜜的家中与他吵闹,更不可在宗亲府行止失仪。南宫绝早料定会如此,眼中淡淡笑意依然不变,不难辨认其中那一丝得意。平阳送我出荣亲王府,他便那样,若无其事地,伴随在我们身边。………………循循善导与平阳说笑间,心情好了许多,也不愤恨他了,与他生气实是不值得,气坏了自个儿身子更不值得。平阳将花样子交给我的同时,亦将一艘小木船递与我,狐疑看我道:“缮弟弟怎么了,红着脸让我将这个转交给你,自己却很不好意思地回了卧寝,别了门,任我怎么叫,他都不出来。”这才意识到三皇子没像往次那般送我出荣亲王府,我噗嗤一笑道:“他偷亲过我,大约在不好意思吧。”平阳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这小鬼无法无天,看我回去不收拾他!”一时已行到荣亲王府外,入眼便是三哥体贴入微地扶三嫂上马车,每一次荣亲王府授课,这样的画面都是有的。我和平阳看着赏心悦目,不觉微笑。平阳亦是欣赏三嫂潇洒不羁的性子,含笑道:“你三哥倒是拣到宝贝了。”我笑道:“他们妇唱夫随,伉俪情深,确是一段好姻缘。”说话间,瞥到侍女扶持下,大嫂萧索的身影,不禁心中一惊。眼见大嫂在侍女的扶持下上去另一辆马车,我顾不得与平阳道别,便奔了过去,上了车后,方与平阳道:“我走啦!”今日来时我与大嫂一辆马车,三哥三嫂一辆马车,后来南宫绝出人意料地侯我在讲堂外,他来此地,亦随了车驾。这回去时自然不好打扰三哥三嫂,却也不是怕大嫂见南宫绝侯我,她便不等我,我会与南宫绝一同回家,实是三哥三嫂婚姻幸福相形之下,更衬得大嫂的凄凉。大哥大嫂本就是包办婚姻下没甚爱情的夫妻,不同于三哥三嫂的自由恋爱。成婚七年,大哥大嫂之间的相处始终寡淡无味,加之大嫂一直没有生育,大哥待之更加冷淡。若非惧于父王威严,大哥怕是早停妻另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