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逛花园佐得谈资,是连宋如何把朱槿梨响带到西海这一桩事。虽然我对此事也思想了一二,但人已再跟前,总觉得对着三殿下那一张坏笑的脸问不出什么,要是落到一个非谢不可的境地,搞不好又是自己自讨苦吃。
原来当日火刑,连宋卷了我直接送去了十里桃林处,被折颜上神讨了一个大人情之后,他便直接转身回了凡界。
往事说到这里,我抬眼瞧了瞧朱槿,他正背着一只手站在一丛活珊瑚前,另只手轻抚着随水波摇曳的珊瑚枝,他这么个模样,同从前在十花楼的时候一般无二,那时他也总是这么站在花房中,因我不认得花草模样,他便一遍修剪花枝,一遍同我讲那些花瓣如何层层叠叠盛开,花叶如何各色相衬。
“欸,若是连宋君没来救我,我就那么死了,你们当??当如何?”
我只见朱槿的背影一僵,不远处采琉璃石采够了的梨响蹦蹦跳跳的走到我跟前,坐在我旁边的石凳上,把手中五颜六色的琉璃石摊在石桌上,一遍细心挑选,一边随口答道:“那时候啊,那时候我在楼里哭得厉害,眼睛都肿了,饭也吃不下,朱槿他也是,只站在门口不说话,后来我也这么问,我说郡主死了我们怎么办,朱槿说,郡主不同凡人,便是尸骨成灰也要带回楼里,他和我守个千千万万年,郡主你总会回来。朱槿,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守个千千万万年,总会回来的。
朱槿没再答话,只接着玩儿手底的珊瑚,我低头抿了一口茶,润一润忽然间干涩难当的喉咙。
西海本不大,花园也就那么几处,我借着双腿无碍的兴头,两日不到,这些园子已经逛了个便,只青楼边上的小花园,是死活不再靠近了。园子逛完了,梨响和我纷纷表示闷得慌,朱槿倒是无所谓,我和梨响如何他也便如何,遇到些他瞧不惯的事情,也只是皱皱眉头便带过去了,不似平日里哪般冷冰冰的说教。果然大病初愈就是不错,第三日晌午,来了西海就没出去过的梨响闹着要出海透透风,我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点头允了之后也多披了件外衫跟了上去。
沿着弯弯曲曲的海路走了一个多时辰,临海面却很不巧的遇上了守海的虾兵将我们拦了下来。因在西海水晶宫中的仙婢和仙官都是水当当的模样,这几个守海的虾兵却是半人半虾,看着着实让人不太舒服。梨响没见过虾兵,被它们绿豆眼和满身的壳子吓着了,只诺诺躲在我身后,低着头不说话,朱槿也皱着眉退了半步,是以问话这等重大的事情,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唔??这位虾,虾小哥,我记得来的时候没见过守卫,为何此刻却??”
虾小哥虽然样貌骇人了一些,但是低着头说话还是恭恭敬敬的模样,握着一把长枪尖声尖气道:“水君有命,这几日暂不得出海,仙子还是请回罢。”
我郁闷的抬头看了看被日光照得通透得海水,细声问道:“我们只是去海面吹吹风,也不成么?”
虾小哥使劲儿摇透,把自己的长须都给摇乱了,继续尖声道:“仙子莫要为难属下,仙子请回。”
海风没吹成,走了一路却是把自己走累了,晃晃悠悠回到玲珑楼,想着是不是卧一会儿,连床边都没摸着,就接到了苏陌叶邀茶的帖子。
只是??此刻我瞧着递帖子邀我来饮茶的苏陌叶,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因这“邀茶”已是三日来的第三次。
苏陌叶洗好茶具,低头瞧了瞧小陶炉里的火苗,眼风带到我这边,调笑道:“是不是日日邀你来饮茶,你来得有些不耐烦了?你大概事在想,本少是遵了三殿下的嘱托,还是真的闲得无聊?”
我被说中心事,坐在石凳上晃了一晃,摆个笑脸回道:“二皇子说得哪里的话,我在楼中也是无事,能在这儿顺一口好茶,也是不错的。”
苏陌叶抬了抬眉毛,捡了个茶盏用烧了八分的水冲了冲,苏陌叶手指洁白修长,玩儿茶具也是一把好手,茶盏在他手中若白瓷遇美玉,可是我看着茶盏在他手中转来转去,总觉得有个人玩儿杯子的样子比他好看一些。
洗好了茶盏,他往我跟前放了一个,回方才的话:“恩,却是遵了三殿下的嘱托”,话说到这儿,特意抬头瞧我脸上的表情,又笑了笑,“自然也是因为本少闲得无聊。”
也不知是因为序及草还是因此刻是白日,海水并不那么凉,苏陌叶甚是有情调的施法悬了几个明珠,皎皎珠光,似海上月轮,映得这台茶局明亮温暖,我看着看着,叹了句:“许久不见月亮了,也不知今日月亮是弯是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