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瞧出我的脸色不好,身手在梨响额头敲了一下,不满道:“你不担心王妃么,没用的话那么多。”
梨响委屈的摸着额头,懦懦道:“怎么会,从前王妃在府中的时候还常常帮我浇水捉虫呢。”
平安城是个日落而息的城,这个时辰街道上根本瞧不见几个人影,少了许多摊位,连道路都宽了许多,城中仅有几座赌坊和青楼开着,星星点点的几处灯光和若有若无的吵嚷声,都衬得这个夜更加静了。
出城的路要经过将军府,我算着路程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掀开车帘瞧,所见却是一片空空的宅邸,门上挂着的灯笼破败不堪,微弱的灯光下匾额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但我还是瞧得出,绝对不是“将军府”三个字。
我唤梨响加快了车速,黑暗中朱槿的声音悠悠传来:“三殿下回去后,他在凡间的一切怕是也跟着抹去了。”
我点点头,握着袖中的鹅黄帕子,无奈道,若是一切都能抹去自然好,怕是抹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六年前栖白山的邂逅不合时宜的闯入脑海,如初见,道陌人。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父亲的陵墓。
父亲去世以后,我回来这里的次数寥寥,这两年来清明和祭日也都因为在丽川而不能回来,通通错过了。
今夜月朗星稀,无风无雨,父亲的陵墓用异常的宁静和黑暗来迎接我这个不孝女。
出乎我意料的是,陵墓的守卫并不森严,除了陵墓门外几个是宫中的侍卫,陵中的看守居然都是我父亲的旧部。
可转念一想,这只能是太上皇念及骨肉之情,能施舍的最后一点恩赐,想到这里,鼻子有些酸楚。
阿娘的住所紧紧挨着父亲的陵墓,其实是个小小的佛堂,堂外简单的支着一张床。
佛堂里的灯从不会断,我借着这一点光,走到堂外阿娘睡觉的地方,我以为她大概会等着我,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在睡觉。
我呆呆的立在床头,不知是叫醒阿娘还是如何,片刻间竟有些尴尬,我们母女聚在一起的时日不算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叫阿娘起床。
梨响累了大半夜,进了屋就自觉的找了一个跪佛的蒲团卧倒了,是朱槿陪着我到阿娘跟前,并不明亮的环境下,我还是看到他鄙视饿瞪了我一眼,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阿娘窗前,闻声细语的唤道:“王妃,郡主来看您了。”
可阿娘仅仅是翻了个身,从面向墙壁变成面向我们,继续睡得香甜。
可能我和朱槿的声响把阿娘贴身的小水瓶吵醒,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才惊觉原来这屋子里黑呼呼的角落里还睡着一个人。
小水瓶睁开眼睛,瞧见是我和朱槿,立马精神了许多,光着脚几步跑到阿娘跟前,使劲儿晃了晃她,大声吼道:“王妃!王妃!是郡主!郡主来了!郡主来了啊!”
朱槿看着小水瓶的举动,略为愣住了,我趁着他发愣,亦甩过去一个鄙视的延伸,算是报复。
在小水瓶千辛万苦的呼唤声中,阿娘终于醒了,睁眼瞧了瞧傻乎乎的站在窗前的我,涩涩道:“他们放你来看我了?”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一步,想再说点什么,却觉得嗓子又酸又涩,只能干干的继续点头。
朱槿见我不争气的模样,携着小水瓶出了门。
阿娘等着朱槿他们都走了,才伸手把我拉到床前,让我坐在她身边,帮我拢了拢头发,默了默,才终于叹了口气,道:“我最怕的就是到最后都看不到你一眼。”
我低着头,从见到太上皇就一直忍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阿娘怀里,哽咽道:“我才怕最后都看不到阿娘一眼呢。”
阿娘像对小时候的我一样,拍着我的后背,诧异道:“怎么会?我虽有些忧心你嫁不出去,却从没有担心过其他。”
阿娘的话背后忒有深意,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直起身,沙着嗓子问:“这个时候怎么还提嫁不嫁的,难道不该是担心我们母女的命么?”
阿娘听了,愣了片刻,笑道:“为什么要担心这个,你父亲的事情我早早就知道,守灵多年,在这佛堂,除了为你父亲,更是为当日信他随他的将士们。”话说的虽轻松,却已经能让人听得出其中得情深意重。
在我还在徒自感慨时,阿娘接着道:“至于你,连三应过我,定会护你周全,我担心什么?”
“连三——”我机械的念着母亲口中突然出现的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无法把他和三殿吓联系到一起,想到朱槿在路上说的话的时候,才猛然反映过来,睁大眼睛问阿娘,“阿娘还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