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宋摇摇扇子,“你我之间,谢字多余了,为未过门的妻劳心一些,也是我这个夫君的职责。”
他这个理由么,道理是对的,不过听着仍觉得有些怪,我尴尬笑笑,听见他接着说,“不在受难的地方享一回福,怎么对得起之前吃的苦。是吧,成玉?”
我一愣,细细品着他的话,一路来心中对丽川的种种芥蒂具纾解,他果真最能懂人的心思,那些女子喜欢他,不是没有道理。
午饭后我坐在院中玩儿秋千,他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自己跟自己下棋,过了会儿有副将来报,说将军的法子果然有效,将丽川东边的古坝修葺好,把水患挡在了上游,如今城中的危难已经解除。连宋放下捡棋的手,嘱咐了几句便让副将告退了。
这本是军中之事,我也不便过问,不过心里想一想也是无妨,以为这一路他只被我累着一起游山玩水,却不知正事歪事一个都没耽误,此人有些深藏不露。
不过有个这样前后左右都顾得好的夫君也是不错,想到这里,我被自己吓了一跳,伸脚停住了秋千。
连宋见我不悠了,转头问我:“要不要我帮忙推一推?”
我赶紧摇头,接着自己晃悠,心中突突狂跳,不知是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还是连宋说要推一推的话。
在丽川过了三四日的好日子,走前心心念念的是一点那个要带朱槿和梨响回来一次,因回程是同大队人马一齐走,是以速度要快许多,被颠了几日,黄昏渐近的适合进了平安成,连宋虽然有收兵回营的大事在前,却也很给我面子的把我先送回了十花楼,朱槿皱眉看着楼前黑压压的军队,梨响张大嘴巴是被这忽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
连宋悉心嘱咐:“赶了一路,你一定累了,早些休息,我需得先去复命,到时时间会晚,所以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我呆立在门口点点头,朱槿在一旁冷冷点评:“这是跟自家老婆说话的语气。”
梨响目送军队离去,转头跟朱槿说:“朱槿,我想吃芝麻糕。”
“不准。”
不过不论语气如何,连宋说的对,我的确倦了,随意吃了点什么,就早早睡了,睡前迷迷糊糊还觉得在车上,有人过来给我掖被角。
第二章(八)
惊醒。
虽然我对此种由梦转醒的方式很不喜欢,但再不喜欢的事情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比如我最不爱吃的是芹菜鱼丝,可朱槿却常常将它搬上饭桌,一开始,我都要看着菜盘子的方向才入座,到后来梨响把芹菜肉丝倒进我碗里我也能认真的挑出里面的米饭吃掉。不管是好事坏事,习惯成自然,就无所谓好或不好了。
我抱着被子蜷起身,等着梨响推门。因着梨响有着百丈辨音的本事,每每我做恶梦惊醒过来,她都能立刻执灯来到我身边。
我发噩梦最厉害的时候,是两年前离开平安城去到丽川之时。那时候身体因病差得厉害,因此噩梦连连也成了家常便饭。已经记不清多少个夜里,熟睡中的我像是被人用一盆盆冷水浇醒一样突然睁眼,梦中翻滚着的除了连天的红色火海却什么的记不得,即便是如此,我依旧会抖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冰冷还是恐惧。
好在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看着梨响惊慌的推门进来电灯,我竟也能觉得安稳不少。
是以,现在,从噩梦中惊醒等待梨响,也成了一种习惯。
大约是找不到烛火,梨响的动作慢了些。我揉了揉额角,坐了起来,抬眼将周围扫了一圈。
十花楼今夜真是黑得不成样子,整个房间笼罩着浓密的黑色,已然成了伸手不见五指之势,在这样的气氛下,我仔细掂量着醒来后便揣在心底的阵阵凉意,是因为方才那个梦,还是因为现在的暗。
进来过得很是邪行,诸般事情都发生得莫名且突然,连常常扰我的噩梦都不走常规路线,我摇了摇头,梦中少年的面目依稀还在眼前。少年长得清秀高挑,眉目间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托着下巴思索片刻,总觉得似在那里见过相似的眉目。
梦中少年一身青瓷色便衣,袖口的带子松松散散,闷闷不乐的靠在一株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垂柳边。少年抬着右手,指间圈着一条柳绦,左手紧紧握着一卷金丝锦帛。
我看着少年紧锁的眉头,看着他好看的脸因此变得忧愁有些不忍,压着声音小声问他:“怎么?天君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么?”
少年也不看我,只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柳叶,闷声道:“父君送我去青丘,青丘那边的迎书已经到了。”
我想了想,觉得天君的旨意定是违反不得,不若少年不会如此烦闷,只得挑话去安慰:“二殿下莫要太过烦恼,仙途漫漫,诸般际遇皆是未知,殿下为何要为未知烦恼。大约二殿下此刻不愿去,不知何时又会成了不愿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