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听着,一边回想起当日情形,要不是他早一步知道自己母妃的行程,早一步挪到瑶池医治好了那些花,他那个事事有些计较的母妃,大概会真的罚一罚她。那时候,晓得自己虎口脱险的她,悄声低头抿嘴偷笑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可爱。
长依的旧账翻了几本,本本都同他有关,他笑而不语的都受着了,被这么一提点,才意识到他和她,原来已经有过这么多的交集。
于是,他便顺着她的话问:“这次遇见我,又倒霉在了哪里?”
她闻言一愣,满腹心事的俏脸沉了沉,说话的语气轻了许多,清醒了许多,像是一阵感觉不到的凉风散在空中。
说话的时侯,她自己都未察觉到吐出的字句中透出的可怜,也不知为什么,当着他的面,她好像并不需要顾及得太多。她想着,平日里丢的脸都丢在三殿下这里的,也许,不差这么一次。
“二殿下去青丘了。我觉得很难过。”
“我对他说‘仙途漫漫,诸般际遇皆是未知??大约二殿下此刻不愿去,不知何时又会成了不、不愿回呢’?”
“其实这些安慰的话,我本最不愿说??看着二殿下愁闷,我才??才说”
“别??走,可是我不能??不能啊??”
“桑籍君,我真的怕你不愿回??真的怕??”
他听着这些话,目光中都是她忍不住的痛苦表情,他看着看着,觉得胸口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被长依的脑袋隔的,缓缓抬头时,才注意到,方才还清澈明朗的芬陀利池不知何时笼上一层厚厚的白雾,雾气缭绕在他们身边,把他们围在亭中,能看见的,只有不远处的几朵白莲,顺微起波澜的池水,幽幽摇曳。
天族既定的继承人桑籍君同青丘的白浅上神的婚约是许多年前便定下来的,这代的天君十分看重自己的这个天定的继承人,自然是要许一个他最满意的儿媳,纵观四海八荒,也只有东荒仙境的青丘之国的幺女白浅,是最合适的人选,且顺带还能将龙族和九尾白狐族的情谊更加深一层。
这是九重天上盛传多年的喜事,而此刻,缩在他怀中的小花仙,却为这桩喜事,又醉又泪。
也不知是不是终于把堵在心里的话说完了,长依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没头没尾的话之后便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徒留他一人对着雾中的白莲,想着她这样无可奈何的道别,不是无情,而是情深。
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有些蠢,在这件事上他似乎早就该看得通透,却直到今日长依醉倒在自己怀中,才肯承认她对桑籍君的情意,从前瞧着她看他的眼神,他像是会自欺欺人一样,忽略了那双单纯澄澈的眼中盛着的满满爱慕。
之后,他把长依抱回了她的泾遥阁。
也不知是不是情伤伐体,回泾遥阁的路上她便有些发烧,瘫软的身子透出层层热气,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堂堂天族三殿下,整整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都在给她换冷帕,喂醒酒汤药,因汤药味苦涩,尚且还晕着的她还会孩子气的摇头不听话,他便只得哭笑不得得放下自己平日里一派得风流形象,低声下气得温声相劝。折腾了几个时辰,他也累得厉害,揉着一跳一跳的额角坐在她床边,他觉得莫名的满足。
次日长依醒来,抱着因宿醉还有些疼的脑袋,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趴在她床榻边睡得毫无章法的白衣青年,阳光照下来,他被自己身体的影子遮了半边脸,她看啊看,发觉这个三殿下这么睡着的时候摆出的模样还真是无害而单纯。长依目不转睛得盯了好久,直到窗外有只鹤长鸣飞过,悠棉得叫声才将她唤得回了神,她慌乱得扒拉两下自己得乱发,却扒拉得更佳乱糟糟,用眼风偷偷再瞄一眼他,确认了他没有被吵醒,才抚着胸口安心的顺了一口气。
这么小折腾了一番,她垂下的手触到身边一个竹制的物什上,低头一瞧,原是连宋的折扇,她蹑手蹑脚的把扇子抽出来看,才发现扇子已经被撕烂,扇面上一幅雾中山居图被糟蹋得彻底,上面还沾了不少药渍。
在这个本该宿醉伤情的早上,长依却是将这个又脏又破的扇子端详了好一会儿,最后小心的收到了自己的枕下。
醉酒事件过后,好像有什么变得不同,又好像什么都同往常一样,他依旧和她斗嘴,她依旧不给情面的回回去,只是,有一些她不知道的时刻,他也没留意到自己的温柔眼神毫不顾及的黏在她身上,将她的喜怒哀乐都收进了心里。
从前一步都懒得多走的他,如今常常故意绕路,那些个并不偶然的邂逅,她不知,他也小心翼翼的瞒着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