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话一出口,语惊四座,远远的我看见梨响的嘴里长得老大,能装下四五个朱槿手里的玉珠子,一向淡定的朱槿也一愣,挂在手指上的珍珠帘子滚落回箱子里,落在什么器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隔着衣服,使劲儿捏了一把腰上的肉,疼得我一激灵。
这果然不是梦么,可这唱的是哪出啊?
连宋演技一流,顿时流露出悔恨的表情,认起错来:“我不是怕夫人责怪么,之前因为一些原因,那个退婚的事儿……”
对着连宋君,阿娘俨然已经忘记了我这个闺女的存在,一边拉着连宋君往内堂走,一边温言软语的安慰着他:“怎么会呢,你从前看不上阿玉,这个……人么,都有喜恶……此番你又看上了阿玉,连三,你是因为什么又没想开呢……”
在阿娘絮絮叨叨得正欢畅的时刻,连宋故意转过头,冲着我得意的眨眨眼,毫不掩饰自己胜利的姿态,搞得我很有砸东西的冲动。
我和一干人等被丢在凌乱不堪的前厅,半盏茶的功夫过后,门口终于传来梨响伴着哈欠的声音:“工部侍郎……墨玉圆盘四对……”
朱槿静静走到我跟前,伸手推了推近乎石化的我,在我耳边认真问道:“事情发展成如斯田地,郡主,您怎么想?”
我随着朱槿的推动晃了晃身,惨淡的回答:“还不如两年前让我病死的好……”
晚饭的餐桌上,连宋把无赖发挥到了极致,不知为何相识的连宋阿娘二人把酒言欢得如同认识了好几辈子,我在一旁拄着下巴,冷眼旁观。一旁的梨响,脸上带着看八卦特有的兴奋表情,如果不是别人在场,估计她已经高兴得哆嗦一起来了。
酒过三旬,在阿娘滔滔不绝的爆出我无数童年糗事之后,连宋君一脸醉态,“嘭”的一声趴在了酒桌上,不省人事。
在如何处理连宋的问题上,我和半醉半醒的阿娘发生了严厉的冲突,我的意思是直接给他扔出十花楼,而阿娘坚持要我把他送到客房,住在我们十花楼。
可阿娘忘了,十花楼只有一间客房还要供着她老人家安寝,而静安王府因为无人居住多年也早就变得无法居住,一向人权和地位都不高的红玉郡主我,在阿娘和现实的无情打压下,只能把醉得一塌糊涂的连宋安顿在我的房间,而我便得去同梨响挤一挤了。
一身酒气的连宋君遭到了梨响和朱槿的嫌弃,他们连他的衣角都不愿碰,简单的打理好我的床铺之后,朱槿面无表情的离开了,梨响皱着眉头帮我把连宋搬到床上之后,铁着脸丢下一句“郡主洗完澡再过来”,亦无情的离开了。
梨响淡粉的裙角刚消失在门口,在我给自己倒杯茶的功夫,方才还不省人事的连宋君已经安稳的坐在我的床上,风度翩翩的摇着扇子,仿佛刚才的醉酒是上辈子事情一样。连宋笑得春风得意,道:“成玉,今日,你欢不欢喜?”
这无赖果真是假装醉酒。
我端着茶杯,强忍住泼他一杯冷茶的冲动,欢喜欢喜,欢喜个毛线球啊欢喜!
第二章(四)
十花楼初初建造的时候,在最顶层是有一座小阁楼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向我提议过,把小阁楼打造成看星星赏月亮的佳处,然而当年尚且不知为何要没事儿去看星星赏月亮的我,并没有采纳父亲的建议,反而认为阁楼干燥防潮,是个存放花肥的佳处,便差了朱槿把阁楼改成了花肥仓。至此,本该变得优雅高贵的小阁楼沦为花肥仓后,因其独特的气味,成为大家避而远之的佳处,只有一架小木梯子驾在里头,通向楼顶的活门。
现在,堵着这个活门坐在楼顶不放我下去的,正是方才还在我的房间耍无赖装醉酒的连宋君。
身为在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十花楼的楼主,被人堵在自家楼顶,传出去笑话我一两个月都是给我面子。我有些忧伤的看着被星河照亮的夜空,忽然间明白了父亲当初的心意,如果此刻的小阁楼是个赏景的好地方,我就算被人堵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面子。
在这个喊不得叫不得跑不得跳下去更不得的时刻,我除了后悔,只能寄希望于连宋君可能恐高亦或其他什么,可看着他稳稳当当的扶着梯子坐在瓦片上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又觉得希望渺茫。
缀在天幕上的星子遥遥的闪着,星辉笼在平安城的上空,不薄也不厚,刚刚好能让我看到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连宋君转了转横在手里的折扇,调笑着的眉眼遮住一般同星子一样好看的眸子,半真半假的问我:“依成玉你之见,刚才的赌局,怎么个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