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这个人。
明明离开了的,为什么要出现呢?
明明走了的,为什么要回来呢?
明明要忘了她的,可是又为什么……忘不掉呢?
不知道,不明白,不清楚,不了解。
姬蓝霖的目光,无言地凝在眼前人的睡颜上,不是没设想过,重又相逢时的情景,更陌生,更遥远,种种可能……只是从未料想过,会是这样的光景……
殊少血色的苍白玉颜,微微阖着的剪水瞳眸,春山般明媚的微锁黛眉,薄翕轻抿的殷色红唇,这人即使在睡梦昏迷中,也是如此的明丽难言,宛若画中仙子。
可是,这样静静沉睡着的,略显脆弱的她,姬蓝霖是未曾见过的,彼时与这人在一起,她从来都是晚睡早起,入眠前的最后一丝清明神思中,是这人哄着自己安睡时的温软呢喃;醒来时见到的第一幕,是这人准备早餐时的忙碌身影,竟真的……从未见过她安然入梦的模样。
现在的她,眉目间虽仍存留有几许那令人生恼的,恬淡自持的不可亵渎感,但这种感觉到底淡了许多。原来……她也会受伤,她也会累么?那么,她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烦恼呢?不是那种有关国家大事,事业境遇的烦恼,而是那种平常女儿家惯有的,温柔缱绻的情思忧扰……
万一真有的话,那这些烦忧,会不会也曾与自己……
心念甫至,姬蓝霖原本苍白的面色登时泛起了几抹红晕,她抚着有些发烫的脸颊,定了定神,忙不迭地将心底涌现出的纷繁杂扰,不一而足,又甘美难言的奇怪小心思驱离开去。
自己应当是“忘”了的,不是吗?自己才没有姐姐,只有清滢这个温柔可人,相伴左右的妹妹,早早离世的母亲嘱托过自己的,要一辈子好好照顾,疼爱她。自己之于这人,则是没有半分关系的,之所以相救,也不过临时起意而已——就像人们在路上见着了瘸腿的小狗,会心生怜悯一样。
若她质疑自己,两人为什么长得这般相像,那就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若是她还不信,就说她因为坠机把脑袋撞糊涂了,这应该就行了……吧。
有冷风从舱门缝隙中贯入舱内,姬蓝霖下意识便抱着膝盖团坐在副驾驶位上,往里缩了缩,并随手掖了掖盖在姐姐身上的斗篷。
天色愈加暗了,她的思绪透过单向透明的驾驶室玻璃,渐渐飘向远方——现在的清滢,在做什么呢?她还好么?她有没有随着猫,逃到西边的山洞里去?山洞里又黑又冷,她会害怕么?她有没有好好吃东西?她有没有听话?她有没有……想着自己?
心念愈加飘渺了,像青空之上的浮风,姬蓝霖望着靠坐在身边驾驶椅上,依然昏迷着的女子,这人的外伤,早已在自己的处理,和她自身愈合能力的作用下回复了,连那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泛出些许血色来。
最后一次,待救醒这人之后,就和滢远远离开,再也不要和这人有纠葛了,再也不要……
这样想着,姬蓝霖用匕首复又划开刚刚愈合的右手腕,吸吮蓄上满口腥香的鲜血,怔怔地望了姐姐嫣红莹润的柔唇许久,随即芳首一低,缓缓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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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玉兔东升,待到朝光渐醒时,又是新的一天了。
森林中,溪流岸边,被杂草掩映的洞穴中,探出了两双毛茸茸的,毛色灰黄的长耳朵,这四只朝向各异的耳朵在空气中稍稍散开,微微抖了抖,随即又缩了回去,稍顷,一只毛茸茸的,类似旧世纪兔子一样的小动物,从草洞中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这是一只毛色驳杂,有些瘦小的附耳兔,和静影星的其它生物一样,附耳兔并无通常意义上的性别之分,尽管如此,在繁殖期,它们仍会寻找同类进行交配,以保证群体的基因多样性;
附耳兔之间,关于生殖主动权的竞争是很激烈的,这与它们的繁衍方式有关——它们和人类熟知的雌性动物一样,只能产生卵细胞,不过在恰当的时候,卵细胞会褪去细胞质,只保留遗传物质,这些基因碎片,会与水,蛋白质,各种酶等物质一起,形成生殖液;
卵细胞在肚子里,生殖液却可以通过交配互换,对于一只附耳兔来说,交配后自己怀孕,而“敌人”(即交配对象)却未怀孕,绝对是最糟糕的事——毕竟,对于它们这种类似哺乳动物的生物来说,怀孕,哺乳,养育后代是一件传递基因效率低,又很麻烦的事;
因此,附耳兔们都倾向于让其它兔子替自己繁衍后代,而自身却“做好事不留名”,避免孕育后代之虞,还可以节省体力和能量,更高效率地传递基因。
所有附耳兔都是这样想的,都想当坐享其成的一个,如此,矛盾和竞争便产生了,由此激发的,类似“生殖液抗体”,“饱和效应”之类的生理机制暂且不提,总之,它们就是这样一种体力好的,强壮的,就可以强迫孱弱的同类替自己孕育后代的生物。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生殖方式,在静影星整个高等生物圈,都是普遍存在的。
眼下这只附耳兔,便是不久前一次交配“斗争”中的失败者,或许是惊魂未定的缘故吧,这样一大早,夜行掠食生物刚刚回巢,昼行野兽还未醒转,本是一天中最安全的时刻,它就在附近的溪边喝个水,竟也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