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微微父亲的意思,秦武的骨灰后来被葬在洪那市市郊一处名叫碧海园的公墓里,葬在众多松树其中一株下面。下葬当天秦武生前的很多领导和同事,以及朋友、包括秦武生前的对象小吴的母亲,都前来跟秦武道别。所有人都对着那株新栽种的幼苗鞠躬,所有人都湿着眼睛为秦武祈祷,祝福秦武一路走好。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武是个英雄。
善美永远也忘不了她最后见着秦武时,秦武的模样。他一改平日里的严肃和严厉,面容宁静、表情祥和的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异常的清秀乖巧,除却他身上笔挺庄重的服饰,就凭他那模样,免不了让人误以为这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睡着了。
善美觉得,秦武是真的长得很漂亮。
落土完了当天,当着微微父亲的面,微微被老钟他们一纸逮捕令带走了。大伙儿千万不要认为老钟这人很残忍,事实上,老钟对微微已是很讲情面了,他至少让微微亲眼看着秦武入土为安了。
微微被带走的时候,微微望着自己的父亲哭了;但父亲一眼没望她,更没哭,父亲就说:我回江平去了。这让微微感觉很难过,很悲伤,悲伤到近乎绝望。而她的这份绝望从她被带走的那一刻起,就深深的扎进了她的心房,流入了她血管,像病菌一样跟血液生死共融;以致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无论她表面上多么善待、孝顺她的父亲,她内心深处都不能原谅她的父亲,甚至可以说是怨恨她的父亲。
当天下午,父亲谢绝了老钟欲施以帮助的好意,独自拎着秦武的两大口袋遗杂物品到洪那客运站去坐车。善美中途接到消息,慌忙追到客运站去送行。
微微父亲上车后,客运站的工作人员拉开了客车底部的储物箱,善美放东西的时候,一只口袋偏了一下,掉出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来,善美拾起这本笔记本,顺手翻了一下,发现是秦武的日记本,当即心中狠狠一激灵,鬼使神差的想也没想就把本子取出来留在自己身边。在前文的讲述里,我节选的那段关于秦武面对秦微微给自己磕头下跪时秦武的心情,就是出自于甄善美手中的这个日记本。
当然,这个日记本再怎么说也是秦武的遗物,甄善美无权私自收藏,后来甄善美曾把日记本交还给微微父亲,只不过微微父亲隔天又把日记本再次赠给了甄善美。微微父亲赠善美本子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这句话让善美一直觉着很感动,很窝心,微微父亲说:你父亲这辈子干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教育得竟善良又美丽。
微微父亲回江平后的第三天,善美的父母亲也离开了洪那,貌合神离的两老临行前又为善美该跟谁走吵了次架,可善美斩钉截铁的表态,她既不会跟父亲回江平去插足父亲现有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也不会随母亲去广州打扰母亲跟叔叔快乐的二人世界,她要留在洪那。
两老拿任性的善美没辙,逐是分别给善美留下一笔钱,然后走了。
善美拿着这笔钱,购置了两只手机,并刻意的更换了她准备送给微微的那只手机的手机号码。事到如今,任是善美再怨恨微微,她也不得不冷静下来为微微的出路和前途考虑,毕竟微微是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她爱微微,她对微微有感情。
善美早前就打听过了,微微犯的这事儿还没定性,在押期间是可以与外界通话的,只是通话内容会被监控,且有时间限制。当然,手机也是不能落微微手里的,得交给看守所里负责看守微微的女警。
除此之外,看守所还另有规定,开庭前期,除了犯罪嫌疑人的辩护律师和直系亲属,任何人不得探望犯罪嫌疑人。善美刚打算着手去给微微请律师,就接到微微父亲的电话,微微父亲在电话中告诉善美,说他已经托人从昆明给微微找了个姓高的律师,这是他最后能为微微做的事情。
而微微自打这年年初五被捕,直至过完农历三月三上巳节后开庭,自由惯了的她在看守所里呆了整整三个月。善美不知道微微是怎么熬过这三个月的,因为微微出来后对她在看守所里的生活只字不提,她始终保持缄默。现在想起来,善美觉得微微此后三年的自闭和冷漠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只是当时没人意识到罢了。善美还记得她在第一个月时给微微打电话,微微的情绪还很焦躁很不稳定,到了第二个月两人通话,微微自闭的情况就始见端倪了,无论善美怎么安慰她,劝导她,她都不说话,就算偶尔说上一两句,也仅是发出嗯哦好之类的感叹助词;第三个月,善美再给微微去电话,看守微微的女警就会告诉善美,说秦微微不想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