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宫里浮沉几十年,贾母的心思倒也不难猜。不过是听说孙女被禁足了,想来是找不到门路打听,故而跑到这里来做姿态。这么想着虽是有些个不悦,只是看贾母跪在那里,老态龙钟,头上虽是戴了诰命的凤冠,然却遮不住满头的如银白发。叹了口气,瞧着这一大把年纪还为了子孙们跪着哭求的贾母,太后也心软了。命人扶了贾母起来,自己端着今年才进上的新茶喝了一口,道:“往日里我瞧着,你那孙女倒也还好。想来许就是一时冲撞了皇上,过几日自然就好了。这宫里住着的,谁没个禁足的?你也太过于小心了。你孙女进宫都多少年了?哪里还要你来请罪呢?”贾母拭了眼泪,强笑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只是老奴这心里,不能不自责些。”太后笑道:“你过于心重了。”正说话间,皇帝下了朝过来给母亲请安。太后便指着贾母道:“这是贤德妃的祖母,原荣国公贾代善之妻。听说贤德妃御前失仪,特来请罪的。”司徒峻看都没看贾母,坐在太后下首笑道:“儿子那日也是一时生气,才下了旨。”“既是这样,若是贾妃并无大过,叫她们祖孙两个见见,皇上看如何?”太后笑问。“母后做主便是。”司徒峻从善如流。贾母慌忙跪下谢恩,太后摆手叫她起来,命人送到了凤藻宫去。过了小半个时辰,贾母满面感激地在太后处又磕头谢了一次,才出宫回府了。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宝钗凤姐儿等人等早就在上房等候,知道贾母回来,都迎到了内仪门。贾母甩开了王夫人伸出来扶着的手,只扶着凤姐儿的手进去了。王夫人面上十分尴尬,宝钗忙走到身边低声安慰两句,亲自扶着她也走了进去。邢夫人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瞧着这个样子,二太太怕又是要有好受的了。果不其然,都进了贾母的屋子,王夫人便急着问道:“老太太……”一语未了,肩上就是一阵剧痛,却是被贾母一拐杖砸在了身上。贾母指着她骂道:“你这个愚妇,害的娘娘好惨!”作者有话要说:(>_感谢几位妹子的霸王票,爱死你们了rosarana扔了一个地雷东临扔了一个手榴弹夜雨眠音扔了一个地雷shifugui扔了一个地雷桥夕扔了一个地雷下一章,林家兄妹快进宫见世面了☆、进宫却说贾母一拐杖打在了王夫人肩上,不仅王夫人,满屋子人全都惊得呆了。并不是说怕,而是惊。说起来,贾母乃是荣府的老太太,她若是气了,明着暗着敲打两个儿媳妇谁也不会说什么。只是王夫人多年来一直是荣府的当家太太,又有贵妃的女儿,衔玉而生的儿子,身高位的娘家兄长,在荣府中压着邢夫人不是一点半点。便是贾母,轻易也不会当着人给她没脸。现下满屋子的主子奴才人,这样一拐杖便下去了。众人都是一声惊呼,王夫人更是摇了摇身子,险些栽倒在地。凤姐儿眼疾手快,慌忙过去扶住了。探春一愣之下也要上前,却被宝钗抢先了一步,只得又将要抬起的手放下,默然站在了迎春和惜春中间。“老太太,您先消消气,大热天气折腾了这半日,这会子可不兴着急上火的。”邢夫人实在是想笑了,元春再风光,她也落不下实惠,反倒是要更被二房压着,此时见了王夫人这般没脸,心里实在是乐得不行。嘴里劝着贾母,嘴角却险些勾了起来,慌忙用帕子挡住了。贾母狠狠瞪了邢夫人一眼,只看得邢夫人低了头不再说话。其实贾母也颇为后悔。方才在宫里听着元春诉说经过,连想都不必想,便知是王夫人话不尽实,挑拨了元春。她心疼孙女无辜受累,恨王夫人不知轻重将家丑外扬,又怕皇帝真的因此恼了元春。几下里凑在一起,再看见王夫人一脸急色地过来问,火气就没有压住。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人,贾母沉声道:“珠儿家的,先带了你妹妹们回屋子去,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又看着宝玉吓得一脸惨白,温言道:“宝玉也去罢,且跟你姐妹们去说话玩耍,回来我再叫你。”李纨忙起身,带了迎春几个出去。宝玉先还一犹豫,看贾母朝他点点头,垂着头也跟出去了。薛姨妈脸色有些僵硬,强笑道:“老太太这里有话说,我和宝丫头也出来半日了,先跟老太太这里告声罪罢……”贾母不待她说完,便一挥手,“姨太太若是有事,只管先行回去。咱们娘们儿间不必太过拘束。凤丫头,替我送送你姨太太。”凤姐儿答应了一声,薛姨妈忙道:“老太太这里事情要紧,都不是外人,老太太不必气了。”说着看了宝钗一眼。宝钗轻轻放开了手,跟在薛姨妈后边朝贾母略一福身子,母女两个相携着离开。这里王夫人眼睛早就红了,死死地咬着嘴唇,手紧紧地攥着帕子,手背上青筋都能看见了。“老太太……”王夫人幸而还留着几分理智,眼泪一对对儿掉下来,“老太太教训媳妇,媳妇不敢说别的。只是,还求老太太说个明白,究竟媳妇做错了哪般。不然,媳妇如何再有脸面在这府里站着……”说罢,泣不成声。贾母且不说话,阴仄仄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凤姐儿机灵,忙过去扶住了贾母,朝着丫头婆子斥道:“都出去罢,把嘴都管严实了。若是今日之事有一言半语地传了出去,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喂了药卖出去!”屋子里只剩了贾母邢王两人和凤姐儿,贾母才坐了下去,指着王夫人喝道:“我且问你,上回你进宫去请安,是如何跟娘娘说的?你不说想着娘娘宫里不易,反倒去挑唆着让娘娘去万岁跟前告刁状!若不是你,娘娘如何会得了不是禁足!”王夫人抖着嘴唇,凄厉喊道:“老太太,娘娘是我生的,媳妇怎会做出于娘娘不利的事情?娘娘自入宫,十分牵念宝玉。因问及了他,媳妇才不得不说了宝玉挨打的事情。媳妇句句话都是照实说的,如何敢挑唆娘娘去惹祸呢?老太太明鉴呐……”“呸!”贾母啐道,“你说你没挑唆?你话里话外透着是林家的小子挑拨了你老爷来打宝玉!娘娘自小儿疼宝玉,听了如何能忍?你……无知,愚妇!娘娘在宫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有规矩拘束着。若不是皇恩浩荡,便是你我,如何能够见到娘娘?你不说万事替娘娘着想,不叫娘娘悬心,反倒去撺掇着娘娘将把柄往别人那里送!今日娘娘之祸,皆由你起!”王夫人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只拿帕子掩着脸泣道:“老太太……”“够了!”贾母抬手止住了王夫人,“且不论你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只看如今你替娘娘惹出来的事端。那宫里规矩如何严谨?岂能由着你去对娘娘说些外男之事?方才我在宫里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也并无要为元丫头说话的意思,皇上我也见着了。皇上恩典,能让我去瞧瞧。娘娘这两日却是瘦了,精神还好。只是,不知何时能解了禁。现下也只好先看着。二太太,你近来行事有失,且不必日日过来伺候,只在自己院子里多念几卷经静静心罢。至于家事,就不要过于操心了。凤丫头你多留心些。”凤姐儿瞅着王夫人脸色,低低地应了一声。邢夫人张嘴要说话,贾母又道:“都回去罢。大太太将自己院子管好了,别由着那些个奴才满府里去嚼舌头!”邢夫人跟着没脸了,臊眉搭眼地退了出去。站在贾母院子门口一回头,却见凤姐儿跟在王夫人身边出来了,当即冷笑一声,自带了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