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鸟性凶顽劣,光是生吞活剥犹不知餍足,又不断以利爪从水中钳起毫无抵抗之力的鲤鱼,扔在空中互相抛掷玩耍,一丢一接,玩腻了再&ldo;啊呜&rdo;一口吞掉。
锦芙毕竟长了一千六百多岁,鱼形硕大,力气比那些惊恐四散的小鲤更强劲些,甩头摆尾避过数轮,身上也被罗罗鸟的利爪狠狠划过,留下几道极深的伤口,皮肉俱都翻卷开来。
我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口干舌燥,将案几上的茶壶端起又放下,却是焦灼得半滴也难以入喉。这些茶水作用如此神奇,能化血池为碧波,不知囫囵个儿砸过去,能否把那对乘鱼之危的凶兽击毙当场。
正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锦澜冷不防箭步冲上前来,将我一把按住,&ldo;你干什么!想要趁机落井下石阻我姐姐化龙不成,君上的法器怎能随意抛掷,万一砸不准伤着姐姐,整个鲤国必将与你涂山氏誓不两立,你担待得起吗?!&rdo;
这二公主,与我本素昧平生,背后污言秽语,当面胡搅蛮缠,一而再再而三的,我忍得便有些辛苦。再好的性子,也少不得反唇相讥。何况锦芙正徘徊在生死关头,这要紧当口,身为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袖手旁观就罢了,还拦住想要施以援手的人恐吓威胁,也不知谁更有心落井下石。
&ldo;既这般姐妹情深,要不你下去帮帮她呗?反正你身上鳞又没落,又硬又滑,罗罗鸟一时半会儿寻不出地方下嘴的。&rdo;
若没记错,这却是我同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开了个不友善的头。锦澜闻言,所有对龙关的恐惧顿时转化成莫名其妙的愤怒,按住我胳膊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ldo;你‐‐&rdo;
龙君恰在此时转过身来,轻挥大袖,不着痕迹地把她那双利爪掀落,顺带将茶壶从我手中取过,又闲闲沏了杯茶,边喝边道:&ldo;这不过是把茶壶。便往下扔个十只八只,连片水花都溅不起来。这等无知妄语倘传扬开去,怕是连本座身边的锅碗瓢盆,都要被认作法器。&rdo;
三言两语,轻嘲之意四两拨千斤。话罢,仿佛刚刚发现锦澜的存在般,复又面带惊讶:&ldo;唉,你怎么还在这儿?还化龙不化了?趁午间日头尚在,还剩一线机会可试。不过嘛,眼下&lso;日轮赤焰&39;和&lso;般若血池&39;两回大劫都已完结,便是趁着这机会入水,再侥幸跃过龙关,化出的龙形也须爪不全。再者嘛,未经血池褪鳞,那龙身想必斑驳得很,杂七杂八既有鱼鳞又有龙鳞,委实不伦不类了些,但好歹算是条龙吧。是要长长久久做条鲤鱼还是放手一搏,你且自好生斟酌。&rdo;
锦澜被抢白得满脸通红,前一刻还恶狠狠的眼神躲闪开来,退后两步嗫嚅道:&ldo;既如此……想是时机不宜,也……也不能勉强。臣女今日就不下去添乱了……免得不自量力,反碍手碍脚阻了姐姐飞升……&rdo;
说话间,赤水中弱小的锦鲤已被虐杀得差不多,锦芙在双鸟夹击之下支撑得辛苦,几度载沉载浮。龙君不再分神,招来云头跃上半空,一掌推出,喝然气动。层叠衣袂猎猎翻飞,一身桀骜睥睨苍生之态,狂放难收。
只见掌风过处,长虹顿起,绚烂光影中出现大群跃动的锦鲤。鱼身虽小巧玲珑,胜在细鳞柔软若绸,五彩斑斓,比起那些刚刚经历了两轮大劫,连鳞片都褴褛不全的鲤鱼不知精神多少。
罗罗鸟见之心喜,同时扑向那幻术所成的鲤鱼。转瞬光华四散,长虹意料之中地消失,二鸟收势不及,狠狠相撞在一起,紧接着砰然掉落,被摔得失去知觉。笨重的鸟身被锦芙拍尾一甩,随波逐流渐远。
这报应堪称立竿见影,天道好轮回啊好轮回。可见活到现今的神兽虽珍贵,奈何脑子不能与时俱进,蠢得得天独厚。
我心头挂住的大石终于落地,禁不住蹦起来击掌欢庆。又不解问道:&ldo;为什么不直接将那对傻鸟击毙了,省得日后再出来祸害化龙的水族?&rdo;
龙君按下云头悠悠而返,挥斥千军万马的气势顿然全收,仍换作那副游山玩水公子哥儿的倜傥模样。但见他眸转清辉,笑得促狭,便猜着此龙老毛病犯了,眼看又要胡扯八道起来,答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经话。
果不其然,他掸着袍角夸张地喟叹:&ldo;罗罗鸟虽只有单翼,也属鸟族。龙族与凤鸟族的关系十分微妙,本座若亲自出手,相当于正式翻脸,那可不妙。你不明白身为四海之主的烦恼,任何行为都不仅仅代表自己,里里外外还要牵扯上一堆干系……&rdo;
这人,每天不把自己夸满两百回就浑身难受。
在龙君倾力襄助之下,锦芙数度化险为夷,很快便靠近了跃龙台。整个鲤国的命运终究如何,全在这最后一搏。
随着罗罗鸟的偃旗息鼓,被神兽单翼扇开的沧浪重新汇流弥合,那原本只算得上寻常陡峭的山崖却突然明晃晃拔地而升,须臾便高逾数百丈。峰峦绝顶处被云烟雾霭掩映了大半,无论如何望不分明。
我瞠目惊叹:&ldo;龙门这么陡峭?简直快比天还要高,小鲤鱼怎么可能跳得过?&rdo;刚说完,瞥了眼身旁的气鼓鼓的锦澜,她的脸色已难看得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剥。&ldo;呃……不好意思,就事论事。&rdo;
但这千真万确就是所有一心化龙的鲤族们所要面对的最终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