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有失远迎。&rdo;
众人伸长了脖子,好奇地踮足打量。待鲛仆掀起绡帐,从浮车内大步迈出的身影,原是位武将装束遍身铠甲的裙钗女将,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气度磊落洒脱。不禁令人暗生感慨:鱼和鱼的差别真是太大了。她就是龙君口中&ldo;素手翻云&rdo;的鲤族皇长女锦芙公主。亲见其人,方知她果真称得起这一赞。
麟趾宫大殿,龙君当着四海族众的面,只问了她一个问题:&ldo;你的妹妹适才提议,以嫁入东海和亲换取四海联兵,但本座觉得不大妥当。你有没有带来更值得出兵的理由?&rdo;
她毫不畏惧地与他进行了漫长的对视,然后慨然答道:&ldo;锦澜身为鲤国皇族的金枝玉叶,所能选择的舍身方式不多,她提出的建议,已经是她能采纳的最好方法。但今日站在大殿上的,并不仅仅是一个亡国的公主。臣女启程之前,刚刚率族众经历了一场同海夜叉的恶战。臣女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只有唯一的选择。我的国家仍在万众一心苦苦支撑,若玉琼川沦落敌手,我将成为鲤族最后一个倒下的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方式,也绝不允许有人践踏我的子民。&rdo;
那番话语铿锵落地,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被锦芙视死如归不让须眉的豪情所慑服。
一时满堂岑寂,唯有缓慢清脆的击掌声自上首响起。
龙君拊掌而赞,面带嘉许道:&ldo;你说得对,今日傲立殿前慷慨陈词的,绝不会是一位亡国的公主‐‐你将成为玉琼川,乃至整个鲤族,有史以来第一位登基的女皇。&rdo;
锦芙深深吸一口气,单膝落地,行了一个落落大方的跪礼:&ldo;鲤族将世代铭记东君为玉琼川所做的一切。&rdo;
她太直率,丝毫不懂得掩饰眼中的疲惫,就连龙君终于应允出兵襄助的喜讯,也难以洗去战火在那坚毅面孔上留下的悲怆和愤懑。
龙君施施然起身,走到她身前,亲手将那只神秘的水晶匣子递给锦芙。并告诉她,内中所盛之物,乃是多年前他与鲤皇对弈作赌时,赢下的一枚万年鲤鱼鳞。
鲤皇在津河遇难,法身全毁,原是彻底泯灭于天地,且再难入六道轮回。但世间竟还存有他的一枚锦鳞。这就意味着,只要用聚魂灯将缥缈在三界的魂魄集齐,至多不过花上两三千年,就能令老鲤皇起死回生。照龙君的意思,那时的鲤皇,估计已成了颐养天年的太上皇。统领玉琼川的,将会是他英勇无畏的女儿锦芙‐‐鲤族唯一的女皇陛下。
聚魂灯天上地下再寻不出第二盏,三界都无人知晓此物到底流落何方。我却心知肚明,这宝物原是父君费了好大周折才得来,只为救回云门姐姐。然云门始终芳魂难觅,聚魂灯也就一直闲置在狐狸洞府落灰。我被锦芙视死如归的护国大义而感动,便暗自寻思,来日若有机缘,该当为她求一求父君,将那灯拿来一用。
她站起身来,将水晶匣小心翼翼合拢掌心,紧捂在胸口,轻咽一声:&ldo;父皇……&rdo;
和那动不动就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锦澜不同,锦芙眼角的泪光只是转瞬即逝,虽悲恸难抑,也端庄自持毫不失态。
最后,龙君看了早就跃跃欲试的犴獬将军一眼,后者立即越众而出,跪倒请命。
一个拥有华而不实头衔的美妾并不足以使龙君冲冠一怒为红颜,但若对方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公主,同时也是一个能豁出一切的军人时,她值得。
锦芙是鲤皇的嫡长女,出身正统皇族,在玉琼川有着很好的声望。能亲自上阵带兵御敌,则说明她在军中有着号令禁止的最高权威。血统和军权、信念和勇气、判断形势的智慧、当机立断的果决,这些成为君王必备的条件,她一样也不缺。并且,身为一介女流,她襟怀何等坦荡,对那避战远走,躲在歌舞升平的龙宫偏安一隅的妹妹毫无半字微词。而目前,唯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是她的堂兄延维‐‐一个并没什么实际功绩的宗室子弟。
所以龙君毫不犹豫选择了她。只有他亲自交给她的皇位,才能让她带领的玉琼川与东海结成真正稳固的联盟。
国与国之间的紧密维系,靠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软玉温香枕边风。
龙君好样的,明明长了张吃软饭的脸,偏要靠实力。他是早就胸有成竹,四海盛宴开始前便遣使去往玉琼川与锦芙密谈,将她火速接回东粼城,才有了今天这一幕。也正因如此,他自回宫后始终对锦澜避而不见,看似对玉琼川的倾国之祸漠不关心,实则一切都筹谋在握。
其余三海龙君在琰融的带领下陆续表态,冠冕堂皇颂扬之词不绝于耳。但所有的快乐背后都会有人失望。席中一派宾主尽欢,每个人都在举杯预祝大战旗开得胜,我却在长廊尽头瞥到一个仓促背影,尾鳍卷起大片水花凌乱四散。火树银花的斑斓彩衣如同盛极而凋的灯火,倏忽便熄灭在暗潮深处。
大局已定,接下来只要继续喝两杯小酒扯几句闲篇,就能愉快结束这场跌宕起伏的圆满盛宴。龙君也露出轻松神色,推杯换盏间谈笑风生无懈可击。
捧哏熟练工北鲲君笑容可掬地起身,不着痕迹地朝我扫了一眼:&ldo;东君龙潜千年,也不知遁往何处潜心修道去了,想必已有所大成。四海之中,原就属临渊兄道行最高,这艳福嘛也总是百花齐放柳暗花明得妙,怕是再过不了多久,山海相连指日可待,真是叫兄弟们望尘莫及啊!哈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