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着小算盘,第二天去各个盘口里挑人手,找几个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而且必须不能怕蛇。大多数人是一脸担忧,都听说过我早年的英勇事迹,赶紧旁敲侧击地问我那地方是不是特别邪门。他们那惶恐的心理都被放大写在脸上了,我猛拍桌子,大喝道:“大老爷们别缩头缩尾行吗!我一定把你们都活着带出来,不就是去抓蛇吗!”我一激动就忘了这个盘口归谁管,这话好巧不巧被二叔听见。“雅楼禁止喧哗,扰我清净。”我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马上转过脸乖乖装孙子。二叔站在楼梯上招手让我过去,我偷偷看他的表情,除了不悦外还感到一丝冷意。他进了二楼的小书房,背对着我,随手翻翻账本。我心想我可没那闲工夫留在这里听人训话,就打个哈哈道:“刚才不懂事,没想到您耳朵还这么好使。”“尽会说好听的。”他合上账本,转过身面对着我,“幸亏我耳朵没有聋,才能听到外面说你都干了些什么。”我一惊,这是要跟我算账啊。莫非是说闷油瓶那把刀吗?他想藏着不告诉我,可是现如今我知道了,又能出什么事?我观察他的神色,竟然十分沉重。他似是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倒和你爷爷当年像得很。”他背着手走到窗前,“大家都说狗爷处事灵活,别人的心思他一猜一个准。”他继续说着,也不看我,“你想窥探别人的心理,就下意识地观察对方的表情。你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但这个动作其实很明显。”二叔想说些什么?告诉我不要看对方的眼睛,因为不礼貌?这是哪门子的素质教育?“观察不是必须的,你用的是你的心,用精神去感受精神。”他淡淡地说:“这样才算是利用好你特殊的能力。”我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那个张家的小哥,你少接触为好。”二叔像陷入了思考,停了片刻后道:“但愿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以后你哪里都不要去了,留在杭州,我还能稍微管管你。”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种痛苦的情绪。二叔的语调很平静,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种痛苦就像从他身上发散出来一样,转而钻进我的身体里,逼迫我去感同身受。“吴邪,听你二叔一句劝,也是我们全家的愿望。”他道:“不要再碰了。”“您看我现在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别多想了。”我安慰他。二叔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爷爷最后的下场是什么,他花了很多很多精力,才给自己争取到一个自然老死的结果。”他转过身来,“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去塔木陀,也不要抓什么蛇。”这回轮到我叹气了,“您就当我去游山玩水,反正这一趟我必须去,我没看出来这里头有什么不得了的风险。”二叔肯定知道很多东西,包括闷油瓶的现身,以及广西的石中蛇。但是他好像还不知道黑瞎子已经给了我一条,这一点我倒可以瞒下来。他转了话头又道:“龙脊背的事情,那小哥显然是不希望你知道的。我们都是为了你着想,你就不能领个情吗?”这怎么变成我在无理取闹了?我没好气道:“之前家里人不让我跟三叔下地,后来我下了,还跑了许多地方,不也活到了现在?”“说的什么话!”他生气地看着我,“我们是怕你那体质觉醒。万幸那几次下过地后,你的身体没有变化。然而现在事情终究发生了,你不能越过这最后一条警戒线。”“那就把话说开了,这种能力有什么不好?”我据理力争,“小哥因为他那体质,成了道上的哑巴张,我虽然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但多多少少也可以做点事情吧。”“不用做其他事,”二叔斩钉截铁道:“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命,不要张扬出去。”我心说简直没法聊下去,索性扔下一句话:“跟您没什么好谈的。退一万步讲,即使会下地狱,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观点上的不同是无法跨越的沟壑,我永远不可能和一个思想不一致的人达成共识。我准备摔门出去,就听二叔在我身后道:“难道你准备一辈子追在那个哑巴张身后吗?”我奇怪地看看他,“谁说我跟着他跑的?”“我不和你说破,但是你自己一定要想清楚。”二叔显得有些疲惫,“你对这个人未免太上心了,以至于都不能管好自己的生活。”我能感觉他确实是作为一个爱护晚辈的长辈,发自内心地对我说这些。可是我没办法停下来,也不愿停不下来。“跟小哥没关系,全是我自己乐意。”我放缓口吻说完话,就默默地走了出去。最后我找来五个人,告诉他们这次任务不重,只要不犯贱,每个人都能回来。晚上又打了个电话给秀秀,去打听下她哥哥的事。我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精妙的说辞,结果电话接通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喂?”我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怔了两秒回答:“打错了,不好意思。”“吴邪你犯什么病呢,有事儿吗?”那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我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小花吗?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摆出了怎样的表情,呵呵地笑:“怎么是你……”他呵呵地回我:“有事启奏,讲。你的语气,不对劲啊。”我面无表情,“请解释一下,为什么接电话的是你。”他不再和我扯淡,“秀秀躺医院呢,还没醒。”我问:“出了什么事?她好像不是那种娇弱小姐吧。”“看伤口是被条小蛇咬了。”他道:“我不太清楚,按理说城市里没有那种东西,反正进医院后该处理的都处理过了。”我还是不明白,“她家没告诉你怎么回事吗?”小花嗤笑一声,“现在霍家忙得很,她的哥哥们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妹妹出事了也不管死活。我只知道秀秀是意外被咬,可是话又说回来,她家为什么会有蛇呢?”我忙问,“她家是不是一套大大的四合院别墅,那种非常传统又非常豪华的?”“是,但是位于市区,闹中取静,不存在野蛇。”我一下就懂了,一家子住在一起,这条蛇极有可能是小霍害的蛇卵所孵化出来的。幼蛇不知怎的跑了出来,咬完人也许逃走了,也可能被抓住了。现在她的哥哥当然没空管她,因为正当关键时刻。“没有事吧?”我问:“有生命危险吗?”“各项生命指标还算正常,毒性几乎没有,睡一会儿就好了。”没有毒性吗?我皱起眉头,当年阿宁被野鸡脖子咬了后,便没了性命。秀秀没有大碍,那么那条蛇铁定不是鸡冠蛇。在最开始,我查到的关于石中蛇的零星资料里,只有一种长着毛的黑蛇,十分陌生奇特。至于黑瞎子手里的,是一条鸡冠蛇,我比较熟悉,但是性子又比我在塔木陀遭遇的野鸡脖子要温和很多。这么一大圈绕下来,与之相关的地点包括墨脱、四川和柴达木盆地。墨脱有蛇矿遗迹,四川发现了石头里的蛇卵,柴达木更不用说,蛇就养在我自己家里面。地域上的跨度非常大,那么拥有费洛蒙的是哪一种?莫非每种都有?“向导”能读取的信息素不应该仅来自于一种蛇吗?这种蛇的分支竟如此之多,形态也千奇百怪。本来这蛇的来源就难以追溯,种类一多,更让人摸不着头脑。我没有跟小花说小霍害夺蛇卵的事情,更没有讲我自己的体质变化,匆匆挂了电话。听得出来他心情烦闷,我还是等那边稳定下来后,再去好好谈一谈吧。放下手机,我又发现了矛盾之处。小霍害抢走蛇卵不过是四五天前的事,假设那蛇刚到他手里就破壳而出,也只出生了几天而已,恐怕都没小拇指粗。这种战斗力为负的生物,怎么会张嘴咬人?还让人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