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思安兄笔耕之兴,着实令小弟佩服。”
换过干净衣裳的汤显祖,本想写几个字调节心情,却发现徐有勉早就坐在案前挥毫泼墨,不由赞了一声。
“呵呵,不过是山水游记,画画写写,自徒一乐也。”徐有勉头也不抬地答道。
“山水游记?这倒是稀奇,我来看看。”
汤显祖来了兴致,忙踱步至其身旁,凝神观之。不多时,讶然问道:“此莫非桃源岛与轩辕山?”
徐有勉点头说道:“然也。只可惜,尚未能尽窥全貌。”
“某从登州出海,遭遇海难,九死一生。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某获救而起,竟至一奇境,孤悬海外,遗世独立,号桃源之岛,具烟霞之气,开异途之端……”
汤显祖一边念着画旁那一行行小字,一边欣赏“未窥得全貌”之景,啧啧称奇道:“思安兄真高才也!此画作与美文可谓相得益彰,引人入胜。若抛开所见之怪尸与狼犬,世人读之,必当心驰而神往,欲一观而抒怀。妙哉~”
徐有勉闻得此等盛誉,就不能不停笔了,忙起身摆手道:“此小道耳,难登大雅之堂。某生平喜流连山水,往往至一地,便记下见闻,画出风貌,自得其乐耶,义仍谬赞矣!”
汤显祖正色道:“我绝非刻意恭维,而是从中看出了兄之豁达随心,弟远不及也!可惜、可叹、可悲乎!”
徐有勉奇道:“义仍名高江左,才具出众,不日更将登科直入翰林,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却为何发此叹息?”
“唉。先帝隆庆五年,吾以弱冠之龄、举人之姿,踌躇满志而赴京赶考,结果却名落孙山。万历二年,我再接再厉,又铩羽而归。明年又将一届科举,若屡试不第,实无颜见江西父老啊!”汤显祖自嘲道。
徐有勉闻言,顿时大笑道:“哈哈哈~我还以为义仍触景伤情是何缘故,说起失意考场,世间岂有人能与我徐家相较乎?”
汤显祖一愣时,徐有勉继续感慨道:“昔年,先曾祖衡父公(徐经字衡父)与唐伯虎交好,一同北上会试,却被污以‘贿金得题”,革去功名,废锢终身。自此以后,我徐家连续三代科举不中,此莫非天意乎?贤弟不过一时挫折,又岂可英雄气短?我既名有勉,今日有以勉之,祈祝贤弟如愿,哈哈哈!”
汤显祖精神一振,拱手作揖道:“承兄吉言,显祖受教,自当勉励也!”
徐有勉捧起自己刚刚完成的“山水游记”,凝视良久,长出一口气道:“甚好。今日就请义仍做个见证,我徐有勉,就在这桃源岛上轩辕山中,正式开宗立派啦!”
“开宗立派?这是何意?”汤显祖惊奇道。
“吾从今往后,再与科举无干。吾之宗派,就唤作‘烟霞门’,凡入吾门者,需承吾志向,行遍九州八荒,追慕烟霞之气也!”徐有勉双眼绽放光芒,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美之景。
“这……思安兄,当真要如此洒脱?”汤显祖被震撼到了。
徐有勉点点头道:“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桩事,我已经思虑甚久了。此番出海遭遇,反倒让我下了决心。人生苦短,祸福难测,当惜有用之身、能为之时,去追逐属于自己的梦想!”
汤显祖默然,良久后,起身朝着徐有勉拜服道:“好一个自己的梦想!吾茅塞顿开,胸中再无块垒。将来若能有所成就,必今日思安兄之功也!请受小弟一拜!”
徐有勉赶紧伸手扶起汤显祖,笑道:“义仍言重了。他朝入阁辅政时,莫忘了山野之间,还有一位‘烟霞门’老祖即可。”
“拜见老祖!哈哈哈~”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