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楚说话的人,眼前好多条人影在乱晃,不知道说话的是哪一个。有支手扶在我的肋下,帮我站了起来。可是刚刚站稳,眼前一阵眩晕,又坐倒在地。“喝点水。”有只水囊递到了我嘴边,我自己的手根本软的像棉花一样,就能就着那个绑匪的手喝了几口水。这水并不清凉,可能因为在皮囊中装的时间过长,有股不新鲜的味道,温沌沌的。但是喝下几口水去,却觉得整个人精神多了。站在我面前的人把头巾解下来,还有脸上的布巾也取下来了。我看着那个曾经有一面之缘的“路卡”,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上次匆匆而别,未来得及向你表明身份。”他的笑容让我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笑里藏刀:“我的名字是伊兹密,我想或许你知道。”我当然知道。在他说出口的瞬间我已猜到了他的身份。我也真笨,早该明白的。“这里虽然不是个什么适合相见的地点,但是也只好请女王将就了。”他笑容可掬,样子与我们上次相见时已经全然不同。那时候他更显得坦率,现在……指挥者一帮手下停下来休息,喝水,照料驼马,绝对是王子派头,高贵又显得威严。相比之下,我简直狼狈的要死。身上被他们胡乱套了件粗布袍子,还皱巴巴的揉成一团,头发散乱,吐的一塌糊涂,怎么看怎么像疯婆子,不会比路边的奴隶和乞丐强多少。“爱西丝陛下,你是聪明人,该不会做傻事。”我点了下头,形式比人强,我当然是最合作的人质。但是我再合作也没有用,伊兹密绝不是省油的灯。我又抓住机会吃了几口他给我的干粮,喝了些水,手脚又被捆了起来。伊兹密的世纪把握的可真好,我伤重初愈,而且正好小金因为劳累过度没有跟在我身边,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我弄昏了带出宫来。那个路卡自然是他的探子,我只是还有件事不大明白——路卡才刚刚混进宫,就能对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了吗?莫非宫里……除了路卡,还有别的比泰多的内应?想起来真是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我记得在书里讲,被绑架的是凯罗尔,可是现在被绑的却变成了我自己,真是……但是比泰多和我们不算是仇敌,就算是有所图谋,他们绑架我这一招也实在让人想不明白用意为何。只稍稍休息过,我又被丢上骆驼背继续赶路。这下可好,我刚才好不容易让自己硬塞下去的一点食物和水又都吐了出来,酸水和胆汁都被倒控出来了。骆驼跑起来很快,但是绝对不平稳。肩膀上的伤可能又被震裂开了,一阵阵剧痛,像是有刀子在那里剜割……有热乎乎的液体渗出来打湿了衣服……好疼!该死的曼菲士,该死的伊莫顿……要不是他们俩我能落到这一步吗?当然,最该死的是伊兹密王子!太不按牌理出牌了!暗杀不成就来绑架,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从埃及得到什么!你给我记着……只要你没弄死我,我一定要报今日之仇,用比泰多人的血洗清这份屈辱……肩膀越来越疼,我昏昏沉沉的,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持自己的清醒。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身体被搬着换了个姿势,肩膀上灼热疼痛的伤口一阵清凉,我吃力的睁开了眼睛,看到伊兹密的脸在晃动,模糊而遥远的样子,那么不真实……“好了,我给你用的是比泰多的秘药,你的伤口应该很快会好,而且新生的皮肤也不会难看。”我嘴角抽动了一下,要死不活的说:“你还想让我感谢你?你居然敢冒犯我的身体……况且,要不是你绑架我,我的伤又怎么会恶化?少猫哭耗子了。”他把药瓶收了起来:“你们埃及人喜欢养猫,我们比泰多可没有这个习惯。别嘴硬了,再歇一下我们还得上路,天亮之前要赶到海边。”我闭上眼:“你怎么不赶去死啊。”他轻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再上路时我的待遇多少人道了一点,他和我同乘一骑把我揽在身前,但是速度还是如火烧屁股一样,毕竟他们现在是逃命。该死的,到底有没有人来救我啊?再不来我可真被他们带出海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在火里烧啊烧,口干舌燥,呼吸困难。耳边可以听到混沌的,波涛起伏的声音。醒过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发烧了,嘴唇干热的没有一点水分,头疼的像是无数把锤子敲砸过。这是一间很窄的船舱,窄到只能容下一张床,我是被捆在床上面的,也许那些绑匪是为我着想怕我摔下床,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怕我捣鬼逃跑。已经到了海上了吧?虽然这件舱房密密实实地看不到外面,可是,海浪的声音还是可以听得到。我手脚都动不了,身上密密地裹了一块毯子,只觉得身体热的快要烧起来了,却一点汗也不出。身体里的水分似乎一点不剩,我像一只被扔上了岸,在烤热的鏊子里面苦苦挣扎的鱼……再这么下去,我怀疑我真的可能热死。忽然船舱门轻轻地吱了一声响,有人蹑手蹑脚走了下来。我楞了一下,将眼睛眯起来,连微微侧过去靠在枕边,呼吸放的沉重装作睡着。眯着眼睛只能看个模糊的大概,一个打扮成船夫样男子走到跟前来,把头上包的布轻轻掀开一角,在床前半跪下:“陛下,陛下?”我一怔,立刻睁开了眼:“乌纳斯?”“是,陛下还好吗?”我说,“有水吗?”他楞了下,马上解下腰间装水的皮囊递过来。“我拿不了,你喂我。”他的手有点抖,我喝水的时候船身摇晃,水洒了好几滴在他的手背上。“你怎么会在船上?还有谁和你一起?”“只有我自己,我一路追到港口,只来得及自己混上船。不过我留了信息,相信西奴耶将军的人现在已经把您的消息送回孟斐斯去了!”他把水囊收起来,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轻轻贴在我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您病的这么重!”“这个倒不要紧,死不了人的……现在海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逃脱的办法,你是扮成水手的?”“是……”“那就继续当水手吧,别暴露身份……不要再来看我了,比泰多人舍不得杀我的,一时半会儿我不会有事。”他在床边轻轻地扣了个头,应道:“是。”我目送他转身出去,动作轻捷灵巧如一只潜行的猎豹。乌纳斯的确厉害,无怪曼菲士对他越来越倚重……这个孩子似乎也是奴隶出身的?我总觉得他那双眼睛,不像是一个奴隶出身的人会有的眼睛。那么深,看不到底,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没有诉诸于口的心事。我闭上眼,高烧令我有些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听到舱门又响了一声。我慢慢睁开眼去看,穿着斜纹麻布以上的伊兹密正沿着木梯走下来,他手里端着个托盘,大概是为了保持平衡,步子放的很慢很稳,这个人看起来有种特别从容的气质。他抬起头,目光与我相对,微微一笑。这时候显得很温和无害,但是我和他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假象。他是一把锋利的剑,随时可以伤人,现在只是装进了鞘中。“正好你醒了,把药喝了吧。”他把托盘放下,端起一只敞口的小罐子:“这是药,喝了吧。”我睁圆眼睛看着他:“你让我用哪只手端着喝?”要是他把我的手松开,虽然把握不大,我也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制住他。可是伊兹密微微一笑,竟然说:“唔,你还病着,不大方便,我喂你喝吧。”这人真会睁眼说瞎话,我不大方便可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绑住我的绳索。再者说,如果他没有把我绑了来,害我伤势恶化又发烧,我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