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透过窗棱,照在他乌黑的头发上,他的发辫一如既往地蓬松,边缘被镀了一层柔软的金色,闪闪发亮。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窗外有一颗垂柳,叶影斑驳,随风摇曳,影子投在他脸上,也是斑斑驳驳,阴晴难辨,他的眼睛陷在眼窝里,眼底的光像是海潮中的礁石,时而没入水底,时而露出水面。
风长林深吸了几口气,借微风携来的草木香气冲淡噩梦的余韵,他忽然意识到,今日经过临安,便该与曲鸿辞别了。
四人一道同行,数日过去,他甚至忘了这件事。
难怪自己会做那样的梦。
他不禁又向窗边的人影投去一瞥,心中的感受说不出的奇怪。有时他觉得曲鸿真的像个师弟一样,可以在嬉笑吵闹之间迅速熟络,变得无话不谈。可有时他又隐隐觉得,曲鸿在他心里和其他人都不相同。
曲鸿大多数时候都在笑,和师妹吵嘴,或者开师弟的玩笑,可在他不笑的时候,他的神情总是很复杂,很冷淡,仿佛刻意不愿让人看懂似的,曲鸿和他们之间,始终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风长林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一路上,他的视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总在曲鸿的附近兜兜转转。就像此时此刻,他连对方发稍的影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想越过那一面墙,好将对方看得更清晰一些。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毫无来由地相信,那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曲鸿终于觉察到他的视线,转过头:&ldo;林哥?你一直看我做什么?&rdo;
&ldo;我没有……&rdo;风长林匆忙地移开目光,一边骨碌着坐起身来。
曲鸿从喉咙里挤一声轻笑:&ldo;你什么时候醒的?&rdo;
&ldo;有一阵了。&rdo;风长林坦言道,立刻对自己的诚实感到后悔。
果然对方没有放过他,挑眉道:&ldo;哦?早就醒了却躺着不动,实在不像你的作风。究竟是什么让你看得目不转睛。&rdo;
&ldo;窗外有棵树,树上有一只鸟……&rdo;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曲鸿笑出了声:&ldo;所以呢?有树的地方就有鸟,究竟什么好看的。&rdo;
他偏过头去,闪烁道:&ldo;可我看的却不是普通的鸟,而是一只鸿鸟……&rdo;
&ldo;什么?&rdo;曲鸿刚想追问,却被一声突兀的响动打断了。
两人一起望向门口。
乐诚几乎是撞开了门,脸色慌张无措,喊到:&ldo;大师兄,糟了!&rdo;
风长林吃了一惊,他很少看到师弟如此慌张的样子,忙安抚道:&ldo;怎么了,有话慢慢说,不要急。&rdo;
乐诚眼眶泛红,颤抖着说道:&ldo;师姐她……她一大早就不见了。&rdo;
隔壁房间的门半掩着,房内空无一人。
这房间原是程若兰独自住的,此时此刻却被一种突兀的安静所占据。风长林推开门,第一眼便看到了瘫在桌上的灰鸟。
&ldo;小翠!&rdo;他上前一步,将灰鸟捧在手里。灰鸟发出一声低哑的嘶鸣,艰难地抖了抖翅膀。他惊道:&ldo;它竟如此虚弱,定是被人下了毒。&rdo;
&ldo;什么……下毒?&rdo;乐诚已然六神无主,&ldo;既然小翠被下毒了,那师姐她……她不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她难道也被人下了毒吗?&rdo;
&ldo;诚儿,你先冷静些。你师姐不是鸟儿,武功不差,不会那么容易出事。&rdo;风长林劝道。
乐诚听了他的话,咬紧嘴唇,忍下惧意。
但他只是表面镇定,心中同样惊骇不已,程若兰的行李还留在房里,可见对方并不是贪图钱财。况且她是习武出身,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柔弱,客栈房间又在二楼,从这里掳走她,实在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他们所护送的镖物?可是这件事应该无人知晓才对……
他胡乱环顾了一圈,看到窗户敞开,又看到床铺凌乱,心道,万一劫犯对师妹加以逼问,万一她受到伤害……他不敢再想,心中痛悔不已。这几日过得太平静,太快活,他竟天真的以为,接下来的旅途也会一帆风顺。
他太小瞧这江湖的风与浪。早知如此,他决不该答应师弟师妹同行,早知如此,他决不该放松片刻的警惕……
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一个令他不敢想、也不愿想的念头,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曲鸿,想要确认什么。曲鸿却没有看他,而是专注地在房间里搜寻,最后视线锁定了桌上的茶壶。
&ldo;你们看,这茶壶是敞开的,盖子被人拿到了一边。&rdo;
&ldo;啊,真的。&rdo;乐诚忙凑过去看,在看到壶中情形后,惊呼道,&ldo;水里有东西!&rdo;
另外两人也凑上去查看,壶中还残有一些水,水里飘着几片花瓣,呈淡黄色,形状细长,瓣片很大,被泡得完全舒展开来。
曲鸿皱眉道:&ldo;是金花茶。&rdo;
风长林问:&ldo;那是什么?&rdo;
曲鸿答道:&ldo;一种茶花,多生于广西一带,原本无毒,但善于吸收土壤雨露,易随环境而改变花性,故而被当作栽培□□的好原料。只要栽培手法得当,便可种进各类毒性,且形貌仍与寻常花茶无异,一般人很难分辨。我看这一株多半被种了迷药,所以你的师妹才会在昏睡中被人掳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