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了撩眼皮,眉宇间不经意透出的漫不经心瞧着有几分眼熟:“只是来请娘亲的牌位回府。”
谢时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来请娘亲的牌位回去。”他答得慢条斯理。
正堂内瞬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静地叫人心底发慌,年纪轻的那几个,?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敢了。
“既然是老大院里的事,老二,你同钱氏先回自己院子,”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们几个丫头各自也都散了罢。”
她有些后悔,方才就不应当为了给赵曦月作陪将二房和几个孙女留下!
被点了名的几人虽说也有想留下看看的,可老夫人发了话,她们便是想留也没这个胆子,是以一一起身向老夫人请安告退了。
只是走之前却不忘偷偷睃一眼坐得四平八稳的赵曦月。老夫人能将她们支走,可这位康乐公主呢?
果不其然,谢老夫人迟疑的目光才转过来,赵曦月已笑着朝她拱了拱手:“你们聊你们的,不必理会本宫。”说罢身子往后一倒,结结实实地靠在了软垫上,“温瑜哥哥的来意本宫是知晓的,不过一点子事,办完了本宫就跟温瑜哥哥一同回去了。您放心,本宫答应了温瑜哥哥,就听听,不插话。”
这下话里话外都是要给谢蕴撑腰的意思了。
一点子事?谢老夫人在心中长叹一声,不知这位公主是真傻还是装傻,谢蕴所说的哪里是什么小事啊……
他口中的娘亲,指的自然不会是康氏。
迟早要被这孽子给气死!
谢时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沉着呼吸,眉头紧拢:“傅姨娘的牌位立在宗祠里好好的,你莫要任性,平白惊扰了她的清净。”
谢老夫人也道:“你父亲说的是,傅姨娘当初去得急,本就不安生,如今你有了出息,正该给她上几柱香叫她安心才是,怎得还反其道而行了。”
她顿了顿,又道:“说到此事我竟也忘了,你是新科状元的事咱们还不曾开宗祠禀告先祖,正好趁此机会也请人来为傅姨娘做场法事。”
傅雪枝生下谢蕴之后由老夫人做主抬了姨娘,只她命薄,不多久便撒手去了。当时康氏正同谢时吵得厉害,将谢家大小事都扔下不管,老夫人怕尸身坏了不是办法,叫人裹了口薄棺材匆匆葬了,又在宗祠一角立了牌位,便算了了一桩事。
之后谢蕴不在府里,大家又知道康氏的忌讳,自是无人去张罗什么法事了。
如今谢老夫人说这话,不免有安抚谢蕴的意思。
谢时也好谢老夫人也好,始终都觉得谢蕴是谢府的人。分府独过也好,说要将生母的牌位移出宗祠也好,不过是他在为年少时所受的不平待遇叫屈罢了。他们对他示示好,说几句软话,他也该安了心,乖乖回来同他们谢家人一齐过日子才是。
至于是真的忘了还是眼见着谢蕴要飞黄腾达前来亡羊补牢,各自都是心知肚明的。
“不牢祖母费心。”谢蕴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眉眼未动,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更不要说想从他脸上读出什么心思来了。
一番话被直截了当地堵回来,叫已经习惯了在谢府中说一不二的谢老夫人有些难堪。可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过一瞬她便调整好了情绪,和颜悦色地说道:“你生母为咱们谢家开枝散叶,她虽没能给我敬茶,却也算是我半个儿媳,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是费心呢。”
她说得情真意切,可在座的谢时、谢鸾父子俩却是不约而同地微变了脸色。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又叫老夫人的一个眼神硬生生地止住了话头。
“祖母这话,”谢蕴眼尾微斜,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那双贯是漠然的桃花眼中似乎泛着一层潋滟,“过于玩笑了。”
他将手中一口没喝的茶盏放到一侧,起身道:“请祖母吩咐开宗祠。”
竟是不容置喙的模样。
“你妄想!”
一声厉喝划破了屋内本就不太温和的气氛,谢蕴望向那名气得浑身发抖的女子,缓缓行礼:“母亲。”
康氏能忍到现在才出声,已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方才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
自他们第一次相见,他就知道,他的这位嫡母对他除了恨没有别的情绪。
“我告诉你,她傅雪枝这辈子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她生前是我的奴婢,要给我端茶送水,死了也要低我一头。哪怕我死了,我的牌位也会永远压在她上头!你想要她光明正大吃子孙后代的香火?你休想!”
康氏却是一副全然不顾的样子,指着谢蕴厉声道,“你娘、还有你,这辈子,都别想压我一头!”
“娘,您冷静些,二……温瑜他不是这个意思。”谢鸾暗暗心惊,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上前扶了康氏的肩膀低声劝着,侧脸一个劲地朝谢蕴使眼色,“温瑜你说呢?”
谢蕴直起身子,面色沉静如水:“没了娘亲这根眼中钉,母亲应当能更快活些。”
“快活?!”康氏猛一拔高嗓音,“你死了我才能快活!你这辈子都像滩淤泥伏在我的脚底,我才能快活!”
“够了!”谢时压低了的嗓音中满是怒气,“瞧瞧你像是个什么样子!”